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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七

翻译 原文

  ◎列女一

  古者女子之居室也,必有傅姆师保为陈诗书图史以训之。凡左右佩服之仪,内外授受之别,与所以事父母舅姑之道,盖无所不备也。而又有天子之后妃,诸侯之夫人,躬行于上,以率化之。则其居安而有淑顺之称,临变而有贞特之操者,夫岂偶然哉。后世此道既废,女生而处闺闼之中,溺情爱之私,耳不聆箴史之言,目不睹防范之具,由是动逾礼则,而往往自放于邪僻矣。苟于是时而有能以懿节自著者焉,非其生质之美,则亦岂易致哉。史氏之书,所以必录而弗敢略也。

  元受命百余年,女妇之能以行闻于朝者多矣,不能尽书,采其尤卓异者,具载于篇。其间有不忍夫死,感慨自杀以从之者,虽或失于过中,然较于苟生受辱与更适而不知愧者,有间矣。故特著之,以示劝励之义云。

  崔氏,周术忽妻也。丁亥岁,从术忽官平阳。金将来攻城,克之,下令官属妻子敢匿者死。时术忽以使事在上党,崔氏急即抱幼子祯以诡计自言于将,将信之,使军吏书其臂出之。崔氏曰:“妇人臂使人执而书,非礼也。”以金赂吏,使书之纸。吏曰:“吾知汝诚贤妇,然令不敢违。”命崔自揎袖,吏悬笔而书焉。既出,有言其诈者,将怒,命追之。崔与祯伏土窖三日,得免,既与术忽会。未几,术忽以病亡,崔年二十九,即大恸柩前,誓不更嫁,斥去丽饰,服皂布弊衣,放散婢仆,躬自纺绩,悉以资产遗亲旧。有权贵使人讽求娶,辄自爬毁其面不欲生。四十年未尝妄言笑,预吉会。治家教子有法,人比古烈妇云。

  周氏,平滦石城人。年十六适李伯通,生一子,名易。金末,伯通监丰润县,国兵攻之,城破,不知所终。周氏与易被虏,谓偕行者曰:“人苟爱其生,万一受辱,不如死也。”即自投于堑。主者怒,拔佩刀三刃其体而去,得不死。遂携易而逃,间关至汴,绩纴以自给,教易读书有成。

  杨氏,东平须城人。夫郭三,从军襄阳,杨氏留事舅姑,以孝闻。至元六年,夫死戍所,母欲夺嫁之,杨氏号痛自誓,乃已。久之,夫骨还,舅曰:“新妇年少,终必他适,可令吾子鳏处地下耶!”将求里人亡女骨合瘗之。杨氏闻,益悲,不食五日,自经死,遂与夫共葬焉。

  胡烈妇,渤海刘平妻也。至元七年,平当戍枣阳,车载其家以行。夜宿沙河傍,有虎至,衔平去。胡觉起追及之,持虎足,顾呼车中儿,取刀杀虎,虎死,扶平还至季阳城求医,以伤卒。县官言状,命恤其母子,仍旌异之。

  至大间,建德王氏女,父出耘舍傍,遇豹,为所噬,曳之升山。父大呼,女识父声,惊趋救,以父所弃锄击豹脑,杀之,父乃得生。

  阚文兴妻王氏,名丑丑,建康人也。文兴从军漳州,为其万户府知事,王氏与俱行。至元十七年,陈吊眼作乱,攻漳州,文兴率兵与战,死之。王氏被掠,义不受辱,乃绐贼曰:“俟吾葬夫,即汝从也。”贼许之,遂脱,得负尸还,积薪焚之。火既炽,即自投火中死。至顺三年,事闻,赠文兴侯爵,谥曰英烈;王氏曰贞烈夫人。有司为立庙祀之,号“双节”云。

  郎氏,湖州安吉人,宋进士朱甲妻也。朱尝仕浙东,以郎氏从。至元间,朱殁,郎氏护丧还至玉山里,留居避盗。势家柳氏欲强聘之,郎誓不从,夜弃装奉柩遁。柳邀之中道,复死拒,得免。家居,养姑甚谨。姑尝病,郎祷天,刲股肉进啖而愈。后姑丧,以哀闻。大德十一年,旌美之。

  又有东平郑氏、大宁杜氏、安西杨氏,并少寡守志,割体肉疗姑病。

  秦氏二女,河南宜阳人,逸其名。父尝有危疾,医云不可攻。姊闭户默祷,凿己脑和药进饮,遂愈。父后复病欲绝,妹刲股肉置粥中,父小啜即苏。

  孙氏女,河间人。父病癞十年,女祷于天,求以身代,且吮其脓血,旬月而愈。

  许氏女,安丰人。父疾,割股啖之乃痊。

  张氏女,庐州人,嫁为高垕妻。母病目丧明,张氏归省,抱母泣,以舌舐之,目忽能视。

  州县各以状闻,褒表之。

  焦氏,泾阳袁天祐妻也。天祐祖、父始皆从军役,祖母杨氏、母焦氏并家居守志。至元二十三年,天祐复从征死甘州,妻焦氏年少,宗族欲改嫁之。焦氏哭且言曰:“袁氏不幸三世早寡,自祖姑以来,皆守节义,岂可至吾而遂废乎!吾生为袁氏妇,死则葬袁氏土尔,终不能改容事他人也。”众不敢复言。

  周氏,泽州人,嫁为安西张兴祖妻。年二十四,兴祖殁,舅姑欲使再适,周氏弗从,曰:“妾家祖、父皆早世,妾祖母、妾母并以贞操闻,妾或中道易节,是忘故夫而辱先人也。夫忘故夫不义,辱先人不孝,不孝不义,妾不为也。”遂居嫠三十年,奉舅姑,生事死葬无违礼。其父与外祖皆无后,葬祭之礼亦周氏主之。

  有司以闻,并赐旌异。

  赵孝妇,德安应城人。早寡,事姑孝。家贫,佣织于人,得美食必持归奉姑,自啖粗粝不厌。尝念姑老,一旦有不讳,无由得棺,乃以次子鬻富家,得钱百缗,买杉木治之。棺成,置于家。南邻失火,时南风烈甚,火势及孝妇家,孝妇亟扶姑出避,而棺重不可移,乃抚膺大哭曰:“吾为姑卖儿得棺,无能为我救之者,苦莫大焉!”言毕,风转而北,孝妇家得不焚,人以为孝感所致。

  霍氏二妇尹氏、杨氏,夫家郑州人。至元间,尹氏夫耀卿殁,姑命其更嫁,尹氏曰:“妇之行一节而已,再嫁而失节,妾不忍为也。”姑曰:“世之妇皆然,人未尝以为非,汝独何耻之有?”尹氏曰;“人之志不同,妾知守妾志尔。”姑不能强。杨氏夫显卿继殁,虑姑欲其嫁,即先白姑曰:“妾闻娣姒犹兄弟也,宜相好焉。今姒既留,妾可独去乎,愿与共修妇道,以终事吾姑。”姑曰:“汝果能若是,吾何言哉!”于是同处二十余年,以节孝闻。

  又有邠州任氏、乾州田氏,皆一家一妇,俱少寡誓不他适,戮力蚕桑,以养舅姑。

  事闻,并命褒表。

  王德政妻郭氏,大名人。少孤,事母张氏孝谨,以女仪闻于乡。及笄,富贵家慕之,争求聘,张氏不许。时德政教授里中,年四十余,貌甚古陋,张氏以贫不能教二子,欲纳德政为婿,使教之。宗族皆不然,郭氏慨然愿顺母志。既婚,与德政相敬如宾,嘱教二弟有成。未几德政卒,郭氏年方二十余,励节自守,甚有贞名。大德间表其家。

  只鲁花真,蒙古氏。年二十六,夫忽都病卒,誓不再醮,孝养舅姑。逾二十五年,舅姑殁,尘衣垢面,庐于墓终身。至元间旌之。

  其后,又有翼城宋仲荣妻梁氏,舅殁,负土为坟;怀孟何氏、大名赵氏,并以夫殁守志,养舅姑以寿终,亲负土筑其坟,高三丈余。

  段氏,隆兴霍荣妻也。荣无子,尝乞人为养子。荣卒,段氏年二十六,养舅姑以孝称。舅姑殁,荣诸父仲汶贪其产,谓段曰:“汝子假子也,可令归宗。汝无子,宜改适,霍氏业汝无预焉。”段曰:“家资不可计,但再醮非义,尚容妾思之。”即退入寝室,引针刺面,墨渍之,誓死不贰。大德二年,府上状中书,给羊酒币帛,仍命旌门,复役如制。

  又有兴和吴氏,自刺其面;成纪谢思明妻赵氏,自髡其发;冀宁田济川妻武氏、溧水曹子英妻尤氏,啮指滴血,并誓不更嫁。各以有司为请旌之。

  朱虎妻茅氏,崇明人。大德间,虎官都水监,坐罪籍其家,吏录送茅氏及二子赴京师。太医提点师甲乞归家,欲妻之。茅氏誓死不从,母子三人以裾相结连,昼夜倚抱号哭,形貌销毁。师知不可夺,释之。茅氏托居永明尼寺,忧愤不食卒。

  闻氏,绍兴俞新之妻也。大德四年,新之殁,闻氏年尚少,父母虑其不能守,欲更嫁之。闻氏哭曰:“一身二夫,烈妇所耻。妾可无生,可无耻乎!且姑老子幼,妾去当令谁视也?”即断发自誓。父知其志笃,乃不忍强。姑久病风,且失明,闻氏手涤溷秽不怠,时漱口上堂舐其目,目为复明。及姑卒,家贫,无资佣工,与子亲负土葬之,朝夕悲号,闻者惨恻。乡里嘉其孝,为之语曰:“欲学孝妇,当问俞母。”

  又有刘氏,渤海李伍妻也。少寡,父母使再醮,不从。舅患疽,刘祷于天,数日溃,吮其血,乃愈。既而亲挽小车,载舅诣岳祠以答神贶。

  马英,河内人,性孝友。父丧哀毁,二兄继殁,英独事母甚谨,又奉二寡嫂与居,使得保全嫠节。及丧母,卜地葬诸丧,亲负土为四坟,手植松柏,庐墓侧终身。

  赵氏女名玉儿,冠州人。尝许为李氏妇,未婚夫死,遂誓不嫁,以养父母。父母殁,负土为坟,乡里称孝焉。

  冯氏,名淑安,字静君,大名宦家女,山阴县尹山东李如忠继室也。如忠初娶蒙古氏,生子任,数岁而卒。大德五年,如忠病笃,谓冯曰:“吾已矣,其奈汝何?”冯氏引刀断发,自誓不他适。如忠殁两月,遗腹生一子,名伏。李氏及蒙古氏之族在北,闻如忠殁于官,家多遗财,相率来山阴。冯氏方病,乘间尽取其赀及子任以去。冯不与较,一室萧然,唯余如忠及蒙古氏之柩而已。朝夕哭泣,邻里不忍闻。久之,鬻衣权厝二柩蕺山下,携其子庐墓侧。时年始二十二,羸形苦节,为女师以自给。父母来视之,怜其孤苦,欲使更事人,冯爪面流血,不肯从。居二十年,始护丧归葬汶上。齐鲁之人闻之,莫不叹息。

  李君进妻王氏,辽阳人。大德八年,君进病卒,卜葬,将发引,亲戚邻里咸会。王氏谓众曰:“夫妇死同穴,义也。吾得从良人逝,不亦可乎!”因抚棺大恸,呕血升许,即仆于地死。众为敛之,与夫连柩出葬,送者数百人,莫不洒泣。

  移剌氏,同知湖州路事耶律忽都不花妻也。夫殁,割耳自誓。既葬,庐墓侧,悲号不食死。

  赵氏名哇儿,大宁人。年二十,夫萧氏病剧,谓哇儿曰:“我死,汝年少,若之何?”哇儿曰:“君幸自宽,脱有不可讳,妾不独生,必从君地下。”遂命匠制巨棺。夫殁,即自经死,家人同棺敛葬焉。

  又有雷州朱克彬妻周氏,大都费岩妻王氏、买哥妻耶律氏,曹州郑腊儿妻康氏,陕州陈某妻别娥娥,大同宋坚童妻班氏、李安童妻胡氏,晋州刘恕妻赵氏,冀宁王思忠妻张氏,饶州刘楫妻赵氏,东平徐顺妻彭氏,大宁赵沄儿妻安氏、陈恭妻张氏、武寿妻刘氏、宋敬先妻谢氏、撒里妻萧氏,古城魏贵妻周氏,任城郭灰儿妻赵氏,枣阳朱某妻丁氏,叶县王保子妻赵氏,兴州某氏妻魏氏,滦州裴某妻董贵哥,成都张保童妻郝氏,利州高塔必也妻白氏,河南杨某妻卢氏,蒙古氏太术妻阿不察、相兀孙妻脱脱真,并以早寡不忍独生,以死从夫者。

  事闻,悉命褒表,或赐钱赠谥云。

  朱淑信,山阴人。少寡,誓不再嫁。一女妙净,幼哭父双目并失明。及长,择偶者不至,家贫岁凶,母子相依,以苦节自厉。士人王士贵重其孝,乃求娶焉。

  葛妙真,宣城民家女。九岁,闻日者言,母年五十当死,妙真即悲忧祝天,誓不嫁,终身斋素,以延母年。母后年八十一卒。

  畏吾氏三女,家钱塘。诸兄远仕不归,母思之疾,三女欲慰母意,乃共断发誓天,终身不嫁以养母,同力侍护四十余年。母竟以寿终。

  事上,并赐旌异。

  王氏,燕人张买奴妻也。年十六,买奴官钱塘病殁,葬城西十里外。王氏每旦被发步往奠之,伏墓大恸欲绝,久而致疾。舅姑力止其行,乃已。服阕,舅姑谓之曰:“吾子已殁,新妇年尚少,宜自图终身计,毋徒淹吾家也。”王氏泣曰:“父母命妾奉箕帚于张氏,今夫不幸早逝,天也。此足岂可复履他人门乎!”固不从。茕居三十年,贞白无少玷。

  又有冯翊王义妻卢氏、睢阳刘泽妻解氏、东平杨三妻张氏,并守志有节。命旌其门。

  张义妇,济南邹平人,年十八归里人李伍。伍与从子零戍福宁、未几死戍所。张独家居,养舅姑甚至。父母舅姑病,凡四刲股肉救不懈。及死,丧葬无遗礼。既而叹曰:“妾夫死数千里外,妾不能归骨以葬者,以舅姑父母在,无所仰故也。今不幸父母舅姑已死,而夫骨终暴弃远土,使无妾即已,妾在,敢爱死乎!”乃卧积冰上,誓曰:“天若许妾取夫骨,虽寒甚,当得不死。”逾月,竟不死。乡人异之,乃相率赠以钱,大书其事于衣以行。行四十日,至福宁,见零,问夫葬地,则榛莽四塞,不可识。张哀恸欲绝。夫忽降于童,言动无异其生时,告张死时事,甚悲,且指示骨所在处。张如其言发得之,持骨祝曰:“尔信妾夫耶?入口当如冰雪,黏如胶。”已而果然。官义之,上于大府,使零护丧还,给钱使葬,仍旌门,复其役。

  丁氏,新建郑伯文妻也。大德间,伯文病将殁,丁氏与诀曰:“妾自得侍巾栉,誓与偕老。君今不幸疾若是,脱有不讳,妾当从。但君父母已老,无他子妇侍养,妾苟复自亡,使君父母食不甘味,则君亦不瞑目矣。妾且忍死,以奉其余年,必不改事他人,以负君于冥冥也。”伯文卒,丁氏年二十七,居丧哀毁。服既除,父母屡议夺嫁之,丁氏每闻必恸哭曰:“妾所以不死者,非苟生有他志也,与良人约,将以事舅姑耳。今舅姑在堂固无恙,妾可弃去而不信于良人乎!”父遂止。舅姑尝病,丁氏夙夜护视,衣不解带。及死,丧葬尽礼。事上,表其门。

  白氏,太原人。夫慕释氏道,弃家为僧。白氏年二十,留养姑不去,服勤绩纴,以供租赋。夫一日还,迫使他适,白断发誓不从,夫不能夺,乃去。姑年九十卒,竭力营葬,画姑像祀之终身。

  赵美妻王氏,内黄人。至治元年,美溺水死,王氏誓守忠,舅姑念其年少无子,欲使更适人。王氏曰:“妇义无再醮,且舅姑在,妾可弃而去耶!”舅姑乃欲以族侄与继婚,王氏拒不从。舅姑迫之力,王氏知不免,即引绳自经死。

  李冬儿,甄城人,丁从信妻也。年二十三,从信殁,服阕,父母呼归问之,曰:“汝年少居孀,又无子,何以自立,吾为汝再择婿何如?”冬儿不从,诣从信冢哭,欲缢墓树上,家人防之,不果。日暮还从信家,夜二鼓,入室更新衣,自经死。

  李氏,滨州惠高儿妻也。年二十六,高儿殁,父欲夺归嫁之,李氏不从,自缢而死。

  脱脱尼,雍吉剌氏,有色,善女工。年二十六,夫哈剌不花卒。前妻有二子皆壮,无妇,欲以本俗制收继之,脱脱尼以死自誓。二子复百计求遂,脱脱尼恚且骂曰:“汝禽兽行,欲妻母耶,若死何面目见汝父地下?”二子惭惧谢罪,乃析业而居。三十年以贞操闻。

  王氏,成都李世安妻也。年十九,世安卒,夫弟世显欲收继之。王氏不从,引刃断发,复自割其耳,创甚。亲戚惊叹,为医疗百日乃愈。

  状上,并旌之。

  赵彬妻朱氏,名锦哥,洛阳人也。天历初,西兵掠河南,朱氏遇兵五人,被执,逼与乱。朱氏拒曰:“我良家妇,岂从汝贼耶!”兵怒,提曳棰楚之。朱氏度不能脱,即绐谓之曰:“汝幸释我,舍后井傍有瘗金,当发以遗汝。”兵信之,乃随其行。朱氏得近井,即抱三岁女踊身赴井中死。

  是岁,又有偃师王氏女名安哥,从父避兵邙山丁家洞。兵入,搜得之,见安哥色美,驱使出,欲污之。安哥不从,投涧死。

  有司言状,并表其庐。

  贵哥,蒙古氏,同知宣政院事罗五十三妻也。天历初,五十三得罪,贬海南,籍其家,诏以贵哥赐近侍卯罕。卯罕亲率车骑至其家迎之。贵哥度不能免,令婢仆以饮食延卯罕于厅事,如厩自经死。

  台叔龄妻刘氏,顺宁人也。粗知书,克修妇道。一日地震屋坏,压叔龄不能起,家复失火,叔龄母前救不得,欲就焚。叔龄望见,呼曰:“吾已不可得出,当亟救吾母。”刘谓夫妹曰:“汝救汝母,汝兄必死,吾不用复生矣。”即自投火中死。火灭,家人得二尸烬中,犹手相握不开。官嘉其烈,上于朝,命录付史臣。

  李智贞,建宁浦城人。父子明,无子。智贞七岁能读书。九岁母病,调护甚谨。及卒,哀恸欲绝,不茹荤三年,治女工供祭祀,及奉父甘旨不乏,乡里称为孝女。父尝许为郑全妻,未嫁,从父客邵武。邵武豪陈良悦其慧,强纳采求聘,智贞断发拒之,且数自求死,良不能夺,卒归全。事舅姑父母皆有道。泰定间,全病殁,智贞悲泣不食,数日而死。

  蔡三玉,龙溪陈端才妻也。盗起漳州,掠龙溪,父广瑞与端才各窜去,三玉独偕夫妹出避邻祠中。盗入,斫夫妹,见三玉美,不忍伤,与里妇欧氏同驱纳舟中。行至柳营江,迫妻之。三玉佯许诺,因起更衣,自投江水而死。越三日,尸流至广瑞舟侧,广瑞识为女,收敛之。欧氏脱归言状,有司高其操,为请表之。乃命旌门复役,仍给钱以葬。

  杜瑛字文玉,祖籍霸州信安。父时日升,《金史》中有传。金末兵乱,瑛避居于河南缑氏山中。当时一般读书人仍以文章辞藻来谋求上进,唯瑛在此文物凋丧之时,搜集群书,精读牢记,努力探求书中深刻含义。对古今得失,了如指掌。为了教书,他历尽艰险,辗转于晋、汾之间。中书粘合王圭开府于相德,瑛接受了他的聘请,在彰德安家,但拒不接受他赐与的千亩良田。有人说瑛邸宅下有藏金,家人想发掘出来,瑛屡加制止。后居此宅者果然挖到黄金百两,这也说明瑛不贪非分之财。

  宪宗九年(1259),元世祖忽必烈南征至彰德,召瑛问计。瑛说:“汉唐以来,人君能赖以立国的,就是法、兵、食三件事而已。国无法不立,人无食不生,乱无兵不守。现在宋朝不重视此三事,大概将要灭亡了。能振兴此三事的,大概就是您吧。您若遣荆襄之师,南下以捣其背,帝业便可定了。”世祖听后高兴地说:“想不到儒生中居然有这样见地的人。”后来,瑛又举数事晓以利害,世祖都采纳了,并认为瑛贤能可用,命瑛随行,但瑛因病而未从。

  中统初年(1260),忽必烈下诏书欲起用瑛,瑛以当时王文统当权,辞不应诏。左丞张文谦巡视河北时,上书皇上,建议任命瑛为怀孟、彰德、大名等路提举学校官,瑛又推辞,并致书执政说“:先王之道不明,是由于异端邪说为害。异说虽然泛滥,但天理不绝如线。现在天子贤明,又能听取意见,故贤能之士多来会聚。复兴先王的礼乐教化,正在此时。至于您以官府文书约我相会,想任命我做些寻章摘句的小事,在汉唐时也是人们不屑于做的。现在您因陋就简,只想这些小事,实在可惜。凡是善始的人不一定能善终,今日执政者不能溯流求源,不去力行先王之道,不明德正俗、育材兴化以解除数百千年之祸,恐怕日后之弊将会是说也说不完的。”当时有人鼓励他出来做官,瑛说:“后世离开古代虽远,但先王的政策措施犹可供参。做官的人,首先应该复古。假如因袭旧弊,妄想以此来适应先王之意,岂非难事?我又不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怎能做官。”于是,闭门著书,潜心研究道艺,不管处境顺利还是不顺利,也不论得失,其志丝毫也不动摇,终身如此。年七十时,嘱子处立、处愿,死后要在自己墓前立文为“缑山杜处士”的墓碑。天历年间(1328~1329),赠资德大夫、翰林学士、上护军,追封魏郡公,赐谥文献。

  所著书有《春秋地理原委》十卷、《语孟旁通》八卷、《皇极引用》八卷、《皇极疑事》四卷、《极学》十卷、《律吕律历礼乐杂志》三十卷、文集十卷等。瑛在声律与历法方面,多有先儒所未及者。

  张特立字文举,东明人。原名张永,因避金国卫绍王讳,才改此名。金朝泰和年间(1201~1208)进士,任偃师主簿,后改任宣德州司候。此地多国戚,人皆说是难治之州。特立到任后,一一前往拜望。当时有五将军率家奴抢劫民家羊群,特立下令在乡里普遍搜索。及到将军家,他态度温和地诱骗将军:“您家难道还会有盗羊的人吗?我来搜一下,主要免得旁人有议论。”这样当然易于获得将军入宅搜查的允诺,实则早已暗中使人深入到将军后院,搜出羊数十头。有了赃物,特立便态度强硬了,先缚其奴下狱,再捕其已藏匿起来的儿子。只是因为他是皇族,才得以减死论罪。从此,豪贵因惧而遵法,百姓得以安生。

  金正大初年,调任洛阳县令。时军事行动多,郡县穷于供给。东帅纥石烈牙兀..对儒生傲慢,恰巧他又将带兵到陕右,路经洛阳,当他见特立朴质古板,不以礼对待,立即责令在三日内备好干粮,如逾期不交,就要军法从事。县民素知特立贤能,为民做主,担心特立为难,便争纳干粮,以免东帅找到惩治特立的借口,东帅对此大为惊奇。接着特立又升任监察御史,上任第一件事是提出不应把金世宗的后人幽禁起来。他揭发尚书右丞颜盏石鲁与小民争田,参知政事徒单兀典对帝王亲信勾结拉拢,都不是好官,都应罢黜。这些话都是当权者所不愿听的。恰好这时平章政事白撒来陕西犒赏军队时,特立又检举他的部属不法。白撒不服,便向哀宗申诉,说特立的这些话不实际。大概哀宗也不满特立的直言不讳,便借白撒的上诉撤了特立的职,虽然没有重罚他,但还是让他回家退休。

  特立精通程颢、程颐的著作。晚年教书,很受东平严实的尊重。元定宗元年(1246),忽必烈在登位的住所接受王印时,便首次带信给特立说:“前监察御史张特立,修身养性于田园,即使改朝换代,也不改变自己主张。今年快七十了,研究圣经,宜赐一相应的好名字,以便发扬光大其德行,因此,特赐号为‘中庸先生’。”又对特立说:“先生年老眼睛不好,不能来京,故令赵保臣转达我的意见,您的读书之堂,可取名‘丽泽’。”宪宗二年(1252),朝廷又降诏给特立说:“先生白首穷经,诲人不倦。守中庸之道,为学者宗师,过去已赐嘉名,今再表示朝廷嘉奖之意。”宪宗三年去世,终年七十五岁。特立著书,有《易集说》、《历年系事记》。

  杜本字伯原,祖先居京兆,后徙天台,又徙临江之清江,今为清江人。

  杜本博学能文,江浙行省丞相忽剌..得到他递交的建议书《救荒策》,很赏识他的见解。及忽剌..进京任御史大夫,便向武宗力荐杜本。杜本被武宗召至京师。但不久,便回武夷山过隐居生活。文宗在江南时,便听说此人的情况。及即帝位后,给杜本送礼品,并想起用他,他不出山。

  到至正三年(1341),右丞相脱脱把他作为隐士,再次向惠宗推荐,惠宗也赠以厚礼,召为翰林待制、奉议大夫兼国史院编修官。使者转达惠宗与丞相邀他出山的诚意,催他启程。但他至杭州后,却称病固辞,并写信给丞相说:“以万事合为一理、以万民合为一心、以千载合为一日、以四海合为一家,才可谈得上制礼作乐,而达到五帝三王的盛世。”意即现在还不能说已做到一理、一心、一日、一家,所以仍不出山。

  杜本沉静寡欲,言行平稳,对人讲义气。对穷而不能养父母的和无钱念书的人,都给予周济。平时手不释卷,对天文、地理、律历、度数,无不通究,对篆隶等书法尤其在行。著述有《四经表义》、《六书通编》、《十原》等书,学者称他为清碧先生。至正十年卒,享年七十五岁。

  当时还有张枢,字子长,婺州金华人。也是一位朝廷屡次邀请仍不出山的隐士。枢年幼时聪慧,外婆家藏书数万卷,枢尽取来阅读,过目不忘。及长,落笔成文,顷刻数千言。有人问他古今沿革、政治得失、宇宙的分合、礼乐的兴废,以至皇帝年号、官名、年月的先后,他都历历了如指掌。其文章,力求明经史,辅助教化,尤长于叙事。曾取三国时事撰《汉本纪列传》,附以《魏吴载记》,合为《续后汉书》七十三卷。临川的危素,称其立义精密,可备为给皇上侍讲时用的书。朝廷取其书陈列于宣文阁。浙东部使者争相上章推荐,前后共九次。

  至正三年,命文臣纂修辽金宋三史,右丞相脱脱以监修国史领都总裁,举张枢为本府长史,枢不接受。七年,一再令史臣修本朝后妃、功臣传,又以翰林修撰、儒林郎、同知制诰兼国史编修官等官职起用张枢,枢又避而不就。后来使者只好强制他启程,但到杭州后,仍固辞而归。枢曾著《春秋三传归一义》三十卷、《刊定三国志》六十五卷、《林下窃议》及《曲江张公年谱》各一卷、《弊帚编》若干卷。至正八年卒,年五十七岁。

  孙辙字履常,祖先自金陵迁至临川,幼年失父,由母亲教养成人,学行纯笃,事母至孝。在家教蒙馆,学生不多,但来做学术访问的人日众。郡中有点名望的英俊之士,多出自他的门下。孙辙和人说话,总是以孝悌忠信为本,词温气和,听的人莫不油然感悟。他对待亲戚乡里,礼周意恰,言谈间从不稍涉及人家的过失短长的话。来郡的读书人必来拜见他,部使者、长吏以下的贤仁者他必定去拜访。辙和乐平易,端庄稳重,待人以礼,但从不谈官府之事。地方官一再推举,江西行省特别以“遗逸”的名义举辙一人,皆不就。辙的文章写得好,吴澄曾为其文集作序。元统二年(1261),七十三岁卒于家中。

  与孙辙同郡人中,有吴定翁,字仲谷,其先人宋初自金陵迁来临川。定翁小时就俨如大人,无论寒暑,衣冠都很整洁,从不马虎,清修文雅,和孙辙同样有好名声。他最善作诗,揭亻奚斯称其幽雅清澹,可比元文学家卢挚(?~1314)。御史及江西各级地方官争相推荐,但终身不为所动。程钜夫曾给他写信说“:临川士友登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为什么都望着您光亮如玉人而不可得见呢?”定翁曾说“:一个好的读书人,不求有用于世,但求无愧于世。”人们都认为这是一句名言。

  何中字太虚,抚州之乐安人。小时聪明,出类拔萃,以学好古学为己任。家中藏书万卷,能自己校勘。其学识之渊博,连广平的程钜夫、清河的元明善、柳城的姚燧、东平的王构,还有临川的吴徵、揭亻奚斯,都是很推崇佩服他的。至顺二年(1331),江西行省平章全岳柱聘何中为龙兴郡学师。第二年六月,病逝。所著有《易类象》二卷、《书传补遗》十卷、《通鉴纲目测海》三卷、《知非堂藁》十七卷。

  同郡的还有危复之,字见心。宋末为太学生,拜汤汉为师,博览群书,好读《易经》,尤工于作诗。至元初年,元帅郭昂一再推荐其为儒学官,没有接受。至元中期,朝廷屡次遣奉御察罕及翰林应奉詹玉带礼品请其就任,危隐居于紫霞山中,不出仕。士友私赞为“贞白先生”。

  武恪字伯威,宣德府人。初以神童游学江南,吴澄为江西儒学副提举,推荐恪入国学读书。明宗(1328年在位)在当太子时便选恪为说书秀才。及太子出镇云南,恪也同行。太子欲起兵陕西,恪谏道“:太子往北行动,从国来说,要有君命;从家庭来说,要有叔父之命。今两种命令都没有,若向京师发一箭,史官必写‘太子造反’。”太子左右对恪的话很反感,乃对太子说:“武秀才有母有妻,理应让他回京。”恪于是便离开太子回京,居于陋巷,教孩子读书。

  文宗知道武恪其人,任他为秘书监典簿。及任期满,适逢母丧,朝廷再授中瑞司典簿,又改任汾西县知县,皆不到任。有人劝他上任,他说:“过去为了母亲,委屈自己去做官。现在母亲已逝,我不再做官了。”闲居几年,遇上朝廷又选地方官,泰不华便推举恪为平阳泌水县知县,也不到任。皇帝近臣又推举他为授经郎。恪便假装自己喑不能言,没有去上任。

  恪好读《周易》,每日长坐,或问他说“:先生之学以何为本?”恪答道“:以敬为本。”所著有《水云集》若干卷。向他求学的人,多有所成。如佛家奴为太尉,完者不花佥枢密院事,皆有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