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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七

翻译 原文

  粘葛奴申(刘天起附) 完颜娄室 乌古论镐 张天纲 完颜仲德

  粘葛奴申,由任子入宫,或曰策论进士。天兴初,卒开封府,以严干称。其年五月,擢为陈州防御使。时兵戈抢攘,道路不通,奴申受命,毅然策孤骑由间道以往。陈自兵兴,军民皆避迁他郡,奴申为之择官吏,明号令,完颜郭,立庐舍,实仓廪,备器械。未几,聚流亡数十万口,米一斛直白金四两,市肆喧哄,如汴之闤铗,京城危困之民望而归者不绝,遂指以为东南生路。

  明年,哀宗走归德,改陈州为金兴军,驰使褒谕,以奴申为节度使。俄拜参知政事,行尚书省于陈。于是,奴申立五都尉以将其兵,建威来猪粪、虎威蒲察合达、振武李顺儿、振威王义、果毅完颜某,凡招抚司至者皆使隶都尉司。

  是时,交战无虚日,州所屯军十万有余。奴申与官属谋曰:“大兵日至,而吾州粮有尽,奈何?”乃减军所给,月一斛五斗者作一斛,又作八斗,又作六斗。将领则不给。人心稍怨。故李顺儿、崔都尉因而有异志,刘提控及完颜不如哥提控者预焉。奴申知其谋,常以兵自防。及闻大元兵往朱仙镇市易,奴申遣五都尉军各二百人,以李顺儿、副都尉崔某将之,袭项城寨。令孙镇抚者召顺儿议兵事,孙至其家,顺儿已擐甲,孙欲观其刀,顺儿拔示之,孙色动,即出门奔去。顺儿追杀之,乃上马,引兵二百人入省,说军士曰:“行省克减军粮,汝辈欲饱食则从我,不欲则从行省。”于是,省中军士皆坐不起。奴申闻变走后堂,追杀之。提控刘某加害,解其虎符以与顺儿,并杀其子侄婿及乡人王都尉。顺儿令五都尉军皆甲,守街曲。自称行省,署元帅,都尉。以刘提控语不顺,斩之坐中。明日,遂遣克石烈正之送款于汴。崔立乃遣其弟倚就加顺儿淮阳军节度使,行省如故。

  未几,虎威都尉蒲察合达与高元帅者尽杀顺儿之徒,举城走蔡州。大兵觉,追及孙家林,老幼数十万少有脱者。

  初,奴申闻崔立之变,遣人探其事情,而顺儿、崔都尉亦密令人结构崔立,适与奴申所遣者同往同还。顺儿惧其谋泄,故发之益速。奴申亦知其谋,故遣袭项城,欲因其行袭杀之,然已为所先。

  刘天起者,起于匹夫,初甚庸鄙。汴京戒严,尝上书以干君相,愿暂假一职以自效。每言战国兵法,平章白撒等信之,令景德寺监造革车三千两。天兴元年,授都招抚使,佩金符。召见,乞往陈州运粮,上从之,一时皆窃笑其侥幸。及至陈,行军殊有方略,每出战,数有功,陈人甚倚重之。顺儿之变,天起偃蹇不从,为所杀。同时一唐括招抚者亦不屈而死。

  完颜娄室三人,皆内族也,时以其名同,故各以长幼别之。

  正大八年,庆山奴弃京兆,适鹰扬都尉大娄室运军器至白鹿原,遇大兵与战,兵刃既尽,以绦系掉金牌,力战而死。

  九年正月,大兵至襄城,元帅中娄室、小娄室以马军三千遇之于汝坟。时大兵以三四十骑入襄城,驱驿马而出,又入东营,杀一千夫长,金人始觉之。两娄室以正旦饮将校,皆醉不能军,遂败,退走许州。会中使召入京师。天兴二年正月,河朔军溃,哀宗走归德,中娄室为北面总帅,小娄室左翼元帅,收溃卒及将军夹谷九十奔蔡州。蔡帅乌古论栲栳知其跋扈不纳,遂走息州,息帅石抹九住纳之。时白华以上命送虎符于九住为息州行帅府事。九住出近侍,好自标致,驺从盈路。三人者妒之,各以招集勤王军士为名,得五六百人,州以甲仗给之。久之,渐生猜贰,九住亦招负贩牙侩数百人为“虎子军”,夜则擐甲为备。一日,九住使一万户巡城,三帅执而驱之,使大呼云:“勿学我欲开西门反!”即斩之。乃召九住,九住欲不往,惧州人及祸,乃从三百卒以往。三帅令甲士守街曲,九住从者过,处处执之。九住独入,三帅问汝何为欲反,九住曰:“我何缘反?”三帅怒,欲杀者久之。小娄室意稍解,颇为救护,得不杀,使人锁之。以夹谷九十为帅,兼权息州。

  蔡帅栲栳闻九住为三帅所诬,上奏辨之,三帅亦捃摭九住之过上闻。朝廷主栲栳之辨,且不直三帅。六月,赦至蔡,栲栳惧九住为三帅所诛,遣二卒驰送诏书于息,乃得免。及上将幸蔡,密召中娄室引兵来迓,娄室迟疑久之,乃率所招卒奉迎。七月,上遣近侍局使入息州括马,即召九住。九住至,与中娄室辨於上前。时中娄室已授同签枢密院事,上不欲使之终讼,乃罢九住帅职,授户部郎中,以乌古论忽鲁为息州刺史。

  时有土豪刘秃儿、马安抚者自蔡朝还,以军储不给叛入宋,州之北关为所焚毁。是时城中军无几,日有叛去者,且觇知宋人有窥息之意,息帅惧,上奏请益兵为备。朝廷以参知政事抹捻兀典行省事于息州,中娄室以同签枢密院事为总帅,小娄室以副点检为元帅,王进为弹压帅,夹谷九十为都尉,以忠孝马军二百、步军五百属之,行省、院于息。将行,上谕之曰:“北兵所以常取全胜者,恃北方之马力,就中国之技巧耳,我实难与之敌。至于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纵横江、淮间有余力矣。卿等勉之。”

  八月壬辰,行省遣人奏中渡店之捷。初,兀典等赴息,既至之夜,潜遣忠孝军百余骑袭宋营于中渡。我军皆北语,又散漫似之,宋人望之骇愕奔溃,斩获甚众。复奏元帅张闰不遵约束,失亡军士,乞正典刑。娄室表闰无罪,上遣人赦之,比至,已死狱中。盖闰为娄室腹心,九住之狱皆闰发之。兀典廉得其事,因其失律而诛之也。九月,以忽鲁退缩,不能抚御,民多叛去,夺其职,以夹谷九十权息州事。

  十一月,宋人以军二万来攻。城中食尽,乃和籴,既而括之,每石止留一斗,并括金帛衣物,城中皆无聊矣。前两月,蔡州以军护老幼万口来就食,北兵觉之,追及于二十里之外,至息者才十余人。至是,蔡问不通。行省及诸帅日以歌酒为事,声乐不绝。下及军士强娶寡妇幼女,绝灭人理,无所不至。

  三年甲午正月,蔡凶问至,诸帅杀之以灭口,然民间亦颇有知者。初,诸帅欲北降,而递相猜忌,无敢先发者。数日,蔡信哄然,诸帅屏人聚议,皆言送款南中为便。时李裕为睦亲府同佥桓端国信使下经历官,乃使送款于宋。遂发丧设祭,谥哀宗曰昭宗。州民奉行省为领省,丞相、总帅、左平章皆娶妇。十三日,举城南迁,宋人焚州楼橹。州人老幼渡淮南行,入罗山,委曲之信阳。北兵见火起,追及之,无有免者,且诛索行省已下官属于宋。宋人令官属入城,托以犒赏,从万户以上六七百人皆杀之,军中亦有夺命死敌者。宋人谕诸军,行省已下有罪已处置,汝等就迷魂寨安屯,遂以军防之。既而与北军接,南军敛避,一军悉为所杀。

  乌古论镐,本名栲栳,东北路招讨司人。由护卫起身,累官庆阳总管。天兴初,迁蔡、息、陈、颍等州便宜总帅。二年,哀宗在归德,蒲察官奴、国用安欲上幸海州,未决。会镐餫米四百余斛至归德,且请幸蔡,上意遂决。先遣直学士乌古论蒲鲜如蔡,告蔡人以临幸之意。六月,征蔡、息军马来迓,以蔡重镇,且虑有不测,诏镐勿远迎。

  辛卯,车驾发归德,时久雨,朝士扈从者徒行泥水中,掇青枣为粮,数日足胫尽肿,参政天纲亦然。壬辰,至亳,上黄衣皂笠,金兔鹘带,以青黄旗二导前,黄伞拥后,从者二三百人,马五十余匹而已。行次城中,僧道父老拜伏道左,上遣近侍谕以“国家涵养汝辈百有余年,今朕无德,令尔涂炭。朕亦无足言者,汝辈无忘祖宗之德可也。”皆呼万岁,泣下。留一日,进亳之南六十里,避雨双沟寺中,蒿艾满目,无一人迹,上太息曰:“生灵尽矣。”为之一恸。是日,小娄室自息来迓,得马二百。己亥,入蔡。蔡之父老千人罗拜于道,见上仪卫萧条,莫不感泣,上亦歔欷者久之。

  七月,以镐为御史大夫,总帅如故。初,镐守蔡,门禁甚严,男女樵采,必以墨识其面,人有以钱出者,十取一分有半以赡军。上至蔡,或言其非便,即弛其禁。时大兵去远,商贩颇集,小民鼓舞,以为复见太平,公私宿酿,一日俱尽。

  郾城土豪卢进杀其长吏,自称招抚使,以前关、陕帅府经历范天保为副。至是,天保来见,进麦三百石及獐鹿脯、茶、蜜等物,遂赐进金牌,加天保官,自是进物者踵至。既而遣内侍殿头宋珪与镐妻选室女备后宫,已得数人,右丞忽斜虎谏曰:“小民无知,将谓陛下驻跸以来,不闻恢复远略,而先求处女以示久居。民愚而神,不可不畏。”上曰:“朕以六宫失散,左右无人,故令采择。今承规诲,敢不敬从。止留解文义者一人,余皆放遣。”

  是时,从官近侍率皆穷乏,悉取给于镐,镐亦不能人满其欲,日夕交谮于上,甚以尚食阙供为言。上怒,虽擢拜大夫,而召见特疏。小娄室之在息州也,与石抹九住有隙,怨镐为九住辨曲直。及上幸蔡,娄室见于双沟,因厚诬镐罪,上颇信之。镐自知被谗,忧愤郁抑,常称疾在告。会前参知政事石盏女鲁欢侄大安来,以女鲁欢无反状,为官奴所杀,白尚书省求改正,尚书省以闻。上曰:“朕尝谓女鲁欢反邪,而无迹可寻。谓不反邪,朕方暴露,遣人征援兵,彼留精锐自防,发其羸弱者以来。既到睢阳,彼厚自奉养,使朕醯酱有阙。朕为人君,不当语此细事,但四海郡县,孰非国家所有?坐保一城,臣子之分,彼乃自负而有骄君上之心,非反而何?然朕方驾驭人材以济艰难,录功忘过此其时也,其厘正之。”群臣知上意之在镐也,数为右丞仲德言之。仲德每见上,必称镐功业,宜令预参机务,又荐以自代,上怒少解。及参政抹捻兀典行省息州,镐遂以御史大夫权参知政事。

  九月,大兵围蔡,镐守南面,忠孝军元帅蔡八儿副之。未几,城破被执,以招息州不下,杀之。

  乌古论先生者,本贵人家奴,为全真师。佯为狂态,裸颠露足,缀麻为衣,人亦谓之“麻帔先生”。宣宗尝召入宫,问以秘术。因出入大长主家,殊有秽迹,上微闻之,敕有司掩捕,已逃去。正大末,从镐来官汝南,人皆知与其妻通,而镐不知。生不自安,求出,镐为营道宇,亲率僧道送使居之。车驾将至蔡,生欲遁无所往,因自言能使军士服气不费粮。右丞仲德知其妄,乃奏:“欲如田单假神师退敌之意,授一真人之号,旋出奇计,北兵信巫必骇异之,或可以有成功。”参政天纲以为不可,遂止。复求入见,言有诡计可以退敌。及见,长揖不拜,且多大言,欲出说大帅喷盏为脱身计。时郎中移剌克忠、员外郎王鹗具以向者“麻帔”为言,上怒杀之。

  赞曰:晋刘越石长于抚纳,短于驾驭,以故取败。粘葛奴申陈州之事,殆类之矣。三娄室皆金内族,唯大娄室死得其所,其两娄室谗贼人也,襄城事急,醉不能军,乃逭一死,金失政刑,一至于是。乌古论镐幸蔡之请,虽非至谋,区区效忠以谗见忌,哀宗之明,盖可知矣。

  张天纲,字正卿,霸州益津人也。至宁元年词赋进士。性宽厚端直,论议醇正,造次不少变。累官咸宁、临潼令,入补尚书省令史,拜监察御史,以鲠直闻。升户部郎中,权左右司员外郎。哀宗东幸,迁左右司郎中,扈从至归德,改吏部侍郎。知元帅官奴有反状,屡为上言之,上不从,官奴果变,遂擢天纲权参知政事。及从上迁蔡,留亳州,适军变,天纲以便宜授作乱者官,州赖之以安。及蔡,转御史中丞,仍权参政。

  扶沟县招抚司知事刘昌祖上封事,请大举伐宋,其略云:“官军在前,饥民在后,南践江、惟,西入邑、蜀。”颇合上意。上命天纲面诘其蕴藉,召与语无可取者,然重违上命,且恐闭塞言路,奏以为尚书省委差官。护卫女奚烈完出、近侍局直长粘合斜烈、奉御陈谦、权近侍局直长内族泰和四人,以食不给出怨言,乞往陈州就食。天纲奏令监之出门任所往。才出及汝南岸,遇北兵皆见杀,时人快之。妖人乌古论先生者自言能使军士服气,可不费粮。右丞仲德援田单故事,欲假其术以骇敌,语在《乌古论镐传》。上颇然之,天纲力辨以为不可,遂止,且曰:“向非张天纲,几为此贼所诳。”军吏石抹虎儿者求见仲德,自谓有奇计退敌,出马面具如狮子状而恶,别制青麻布为足、尾,因言:“北兵所恃者马而已,欲制其人,先制其马。如我军进战,寻少却,彼必来追。我以驯骑百余皆此状,仍系大铃于颈,壮士乘之,以突彼骑,骑必惊逸,我军鼓噪继其后,此田单所以破燕也。”天纲曰:“不可。彼众我寡,此不足恃,纵使惊去,安保其不复来乎?恐徒费工物,只取敌人笑耳。”乃罢之。

  蔡城破,为宋将孟珙得之,槛车械至临安,备礼告庙。既而,命临安知府薛琼问曰:“有何面目到此?”天纲对曰:“国之兴亡,何代无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琼大叱曰:“曳去。”明日,遂奏其语,宋主召问曰:“天纲真不畏死耶?”对曰:“大丈夫患死之不中节尔,何畏之有。”因祈死不已。宋主不听。初,有司令供状必欲书虏主,天纲曰:“杀即杀,焉用状为!”有司不能屈,听其所供,天纲但书故主而已。闻者怜之。后不知所终。

  完颜仲德,本名忽斜虎,合懒路人。少颖悟不群,读书习策论,有文武才。初试补亲卫军,虽备宿卫而学业不辍。中泰和三年进士第,历仕州县。贞祐用兵,辟充军职,尝为大元兵所俘,不逾年尽解其语,寻率诸降人万余来归。宣宗召见,奇之,授邳州刺史、兼从宜。增筑城壁,汇水环之,州由是可守。哀宗即位,遥授同知归德府事,同签枢密院事,行院于徐州。徐州城东西北三面皆黄河而南独平陆,仲德叠石为基,增城之半,复浚隍引水为固,民赖以安。

  正大五年,诏关陕以南行元帅府事,以备小关及扇车回。时北兵叩关,仲德适与前帅奥屯阿里不酌酒更代,而兵猝至,遂驱而东。阿里不素无守御之策,为有司所劾,罪当死。仲德上书引咎,以谓“北兵越关之际,符印已交,安得归罪前帅,臣请受戮。”上义之,止杖阿里不而贳其死。

  六年,移知巩昌府,兼行总帅府事。时陕西诸郡已残,仲德招集散亡,得军数万,依山为栅,屯田积谷,人多归焉。一方独得小康,号令明肃,至路不拾遗。八年四月,诏授仲德巩昌行省及虎符、银印。天兴元年九月,拜工部尚书、参知政事,行尚书省事于陕州。时兀典新败,陕州残破,仲德复立山寨,安抚军民。会上以蜡丸书征诸道兵入援,行省院帅府往往观望不进,或中道遇兵而溃,惟仲德提孤军千人,历秦、蓝、商、邓,撷果菜为食,间关百死至汴。至之日,适上东迁。妻子在京师五年矣,仲德不入其家,趋见上于宋门,问东幸之意。知欲北渡,力谏云:“北兵在河南,而上远徇河北,万一无功,得完归乎?国之存亡,在此一举,愿加审察。臣尝屡遣人奏,秦、巩之间山岩深固,粮饷丰赡。不若西辛,依险固以居,命帅臣分道出战,然后进取兴元,经略巴蜀,此万全策也。”上已与白撒议定,不从,然素重仲德,且嘉其赴难,进拜尚书省右丞、兼枢密副使,军次黄陵冈。

  二年正月,车驾至归德,以仲德行尚书省于徐州。既至,遣人与国用安通问。沛县卓翼、孙璧冲者初投用安,用安封翼为东平郡王,璧冲博平公,升沛县为源州。已而翼、璧冲来归,仲德畀之旧职,令统河北诸砦,行源州帅府事。用安累檄王德全入援,不赴。仲德至徐,德全大恐,求赴归德。仲德留之,遣人纳奏帖云:“徐州重地,德全不宜离镇。”仲德虚州廨不居,亦无兵卫自防,日以观书为事,而德全自疑益甚。

  二月,鱼山总领张瓛作乱,杀元帅完颜胡土降北。仲德累议讨之,德全不从,即领麾下十许人,亲劝民兵得三百人,径往鱼山,而从宜严禄已诛瓛反正,仲德抚慰军民而还。有曹总领者,盗御马东行,制旨谕行省讨之,仲德既杀贼,德全欲功出己,杀曹党四十八人。

  三月,阿术鲁攻萧县,游骑至徐,德全马悉为所邀。仲德时往宿州,德全以失马故,始议救萧县,遣张元哥、苗秀昌率骑八百以往。未及交战,元哥退走,北兵掩之,皆为所擒杀之,萧县遂破。四月,仲德阳以关粮往邳州,州官出迎,就执德全并其子杀之,余党之外,一无所问,阖郡称快。

  初,完颜胡土以遥授徐州节度,往帅严禄军于永州北保安镇。时禄已为从宜,在砀山数年,又得士心。忽土到,军士不悦,二月辛卯夜,遂为总领张瓛、崔振所害。吏部郎中张敏修,忽土下经历官,乃以军变胁严禄降北。禄佯应之,阴召永州守陈立、副招抚郭升,会诸义军赴保安镇诛作乱者。军夜至,禄遣敏修召瓛、振计事,二人不疑,介胄而至,及其党与皆为禄所杀。徐州去保安百里,行省闻之来讨,会禄已反正,乃以便宜授禄行元帅左都监,就佩忽土虎符。朝廷复授禄遥领归德知府、兼行帅府事。未几,大元将阿术鲁兵至保安,禄夜遁。后禄闻官奴变,一军顿徐、宿间几一月,遂投涟水,敏修入徐。

  五月,诏仲德赴行在。时官奴已变,官属惧为所绐,劝勿往。仲德曰:“君父之命,岂辨真伪耶?死亦当行。”寻使者至,果官奴之诈。六月,官奴诛,诏仲德议迁蔡,仲德雅欲奉上西幸,因赞成之。及蔡,领省院,事无巨细,率亲为之,选士括马,缮治甲兵,未尝一日无西志。近侍左右久困睢阳,幸即汝阳之安,皆娶妻营业,不愿迁徙,日夕为上言西行不便。未几,大兵梗路,竟不果行。仲德每深居燕坐,瞑目太息,以不得西迁为恨。

  是月,上至蔡,命有司修见山亭及同知衙,为游息之所。仲德谏曰:“自古人君遭难,播越于外,必痛自刻苦贬损,然后可以克复旧物。况今诸郡残破,保完者独一蔡耳。蔡之公廨固不及宫阙万一,方之野处露宿则有加矣。且上初行幸,已尝劳民葺治,今又兴土木之役以求安逸,恐人心解弛,不足以济大事。”上遽命止之。

  七月,定进马迁赏格。每甲马一匹或二匹以上,迁赏有差。自是,西山帅臣范真、姬汝作等各以马进,凡得千余匹,以抹捻阿典领之。又遣使分诣诸道征兵赴蔡,得精锐万人。又以器甲不完,命工部侍郎术甲咬住监督修缮,不逾月告成。军威稍振,扈从诸人苟一时之安,遂以蔡为可守矣。

  鲁山元帅元志领军千余来援。时诸帅往往拥兵自固,志独冒险数百里,且战且行,比至蔡,几丧其半。上表异之,赐以大信牌,升为总帅。息州忠孝军帅蔡八儿、王山儿亦来援。

  壬午,忠孝军提控李德率十余人乘马入省大呼,以月粮不优,几于骂詈。郎中移剌克忠白之仲德,仲德大怒,缚德堂下,杖之六十。上谕仲德曰:“此军得力,方欲倚用,卿何不容忍,责罚乃尔。”仲德曰:“时方多故,录功隐过,自陛下之德。至于将帅之职则不然,小犯则决,大犯则诛,强兵悍卒,不可使一日不在纪律。盖小人之情纵则骄,骄则难制,睢阳之祸,岂独官奴之罪,亦有司纵之太过也。今欲更易前辙,不宜爱克厥威,赏必由中,罚则臣任其责。”军士闻之,至于国亡不敢有犯。

  九月,蔡城戒严。行六部尚书蒲察世达以大兵将至,请谕民并收晚田,不及者践毁之,毋资敌,制可。丙辰,诏裁冗员,汰冗军,及定官吏军兵月俸,自宰执以下至于皂隶,人月支六斗。初,有司定减粮,人颇怨望。上闻之,欲分军为三,上军月给八斗,中七斗,下六斗,人复怨不均。乃立射格,而上中军辄多受赏,连中者或面赐酒,人益为劝,且阴有所增而人不知,仲德之谋也。甲子,分军防守四面。

  十月壬申朔,大兵壕垒成,耀兵城下,旗帜蔽天。城中骇惧,及暮,焚四关,夷其墙而退。十一月辛丑,大兵以攻具傅城,有司尽籍民丁防守,不足则括妇女壮健者,假男子衣冠使运木石。蔡既受围,仲德营画御备,未尝一至其家,拊存军士,无不得其欢心,将校有战亡者,亲为赙祭,哭之尽哀。己丑,西城破,城中前期筑栅浚濠为备,虽克之不能入也。但于城上立栅,南北相去百余步而已。仲德摘三面精锐日夕战御,终不能拔。

  三年正月庚子朔,大兵以正旦会饮,鼓吹相接,城中饥窘,愁叹而已。围城以来,战殁者四帅、三都尉,其余总帅以下,不可胜纪。至是,尽出禁近,至于舍人、牌印、省部掾属,亦皆供役。戊申,大兵凿西城为五门,整军以入,督军鏖战,及暮乃退,声言来日复集。己酉,大兵果复来,仲德率精兵一千巷战,自卯及巳,俄见子城火起,闻上自缢,谓将士曰:“吾君已崩,吾何以战为?吾不能死于乱兵之手,吾赴汝水,从吾君矣。诸君其善为计。”言讫,赴水死。将士皆曰:“相公能死,吾辈独不能耶?”于是参政孛术鲁娄室、兀林答胡土,总帅元志,元帅王山儿、纥石烈柏寿、乌古论恒端及军士五百余人,皆从死焉。

  仲德状貌不逾常人,平生喜怒未尝妄发,闻人过,常护讳之。虽在军旅,手不释卷,门生故吏每以名分教之。家素贫,敝衣粝食,终其身晏如也。雅好宾客,及荐举人材,人有寸长,极口称道。其掌军务,赏罚明信,号令严整,故所至军民为用,至危急死生之际,无一士有异志者。南渡以后,将相文武,忠亮始终无瑕,仲德一人而已。

  赞曰:金之亡,不可谓无人才也。若完颜仲德、张天纲,岂非将相之器乎。昔者智伯死又无后,其臣豫让不忘国士之报,君子谓其无所为而为之,真义士也。金亡矣,仲德、天纲诸臣不变所守,岂愧古义士哉!

  白华,字文举,庾州人。贞祐三年(1215)中进士。初任应奉翰林文字。正大元年(1224),累迁任枢密院经历官。二年九月,武仙以真定来归降,朝廷正打算治理河北,宋将彭义斌乘机入侵,便从山东攻下了邢、氵名、磁等州。白华上奏说“:北兵正在河西打仗,所以我方稍能松口气。如今彭义斌招降了河朔一带郡县,疾速而来将近真定,应当乘此机会大举出击,以除后患。”当时枢密院官员并不想采取行动,便派白华巡视彰德,实际上是排挤他,所以这件事未能成功。

  三年五月,宋人攻掠寿州,永州桃园军失利,死去四百多人。这时,夏全从楚州来降。十一月初九,朝廷召集百官商议与宋国议和。皇帝问起夏全的来历,白华说“:夏全原本在盱眙,跟随宋军统帅刘卓前往楚州。州人谣传说刘大帅这次来楚州,准备屠杀城里的北人。众军愤怒,杀了刘卓以城来归降。夏全终觉不安全,便逃往盱眙,盱眙不肯接纳,他在城外请求放出他的妻儿,盱眙人又不肯,他无计可施,便狼狈不堪来到北面,仅仅求得保全自己,没有其他想法。”白华因此而被皇帝所认识。夏全到达后,盱眙人、楚州人王义深、张惠、范成进都相继以城来降。皇帝下诏改楚州为平淮府,封夏全为金源郡王、平淮府都总管,张惠为临淄郡王,王义深为东平郡王,范成进为胶西郡王,停止了跟宋人的和议。

  四年,李全占领了楚州,众臣都认为盱眙无法可守,皇帝不肯听从,便以封为淮南王来招降李全,李全说:“王义深、范成进都是我的部下而被封为王,你们怎么封我?”竟然不肯来降。

  当年,庆山奴在龟山失败。五年秋天,增高归德城,计划用工几百万,宰相上奏派白华前去估量用工情况。白华见到行院的温撒辛以后,告诉他民众辛劳,朝廷爱惜民力的想法,于是减少了三分之一的用工数。温撒是李辛被赐封的姓氏。

  六年,任命白华暂代枢密院判官。皇帝召见忠孝军总领蒲察定住、经历王仲泽、户部郎中刁璧和白华,对他们说:“李全占据楚州,窥视山东,长久之后必成祸患。如今北面军事稍有缓和,正应乘此机会让蒲察定住暂时任监军,率领所统管的军队一千人,另外派遣都尉司领步兵万人,以刁璧、王仲泽当参谋,一同前往沂州、海州界内招降他们,不肯听从便以军马进攻,你们认为怎样?”白华回答说“:臣以为,李全不过是借北兵的气势,要宋人供给他粮饷,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老狐狸住在荒冢洞穴中,必须等黑夜才出洞,何足挂怀?我所担心的是北方强敌。如今北方有事,无暇南侵,一旦事情有了定局,必定来进攻。和我们争夺天下的是这方面,李全能参预什么?如果北方事局一定,李全将听从命令而无暇别有图谋。就算他不自量力,另有非份之想,天下人能不知顺逆,怎么肯离开顺者而听从逆者呢?为今之计,应暂时让军马养精蓄锐,以防备北方,如果李全真是图谋不轨,也应当等待北朝平息之后,这时我方就易于处理了。”皇帝沉思了许久,说:“卿等且退下,容我再考虑考虑。”第二天,派遣蒲察定住回屯于尉氏。

  这时,陕西的敌军大部分已走了,只留下脱或栾驻守在庆阳以骚扰河朔,而且有攻打河中的消息,而卫州府和恒山公府并立两处,朝廷担心一旦有紧急情况,管辖不一致,想要把两府合并为一处,又怕双方不和,便命令白华前去计划一下。初时,白华去枢密院多次听到皇帝对他说:“你是枢密院官,不让你掌管军队。你会说话,而合喜、蒲阿都是武夫,一句话听不惯,就发生冲突,为害不小。如今让你去调解,如果发生违忤的事情,将会归罪于你了。院中的事情应当一一奏我,这是你的职责。如今派你去卫州,也是以上说的调解的意思。”

  当时国家规定,凡枢密院上下所倚任的称为奏事官。其名目有三,一是承受圣旨,二是奏事,三是省院中议事,都由一人主管。承受圣旨,凡院官奏事,或者皇帝提出处理意见,独自召来奏事官交付处理,多的时候写一、二百字,或者直接传达皇帝旨意,文辞过多时便交给近侍局官员批写。奏事,是指事情有区分处理的应当取奏书裁定以后殿奏,那些奏文往往文辞过多,必须使之言简而意明,退回后实行,便立下文字,称为检目。省院官员在殿上商议事时,便暗暗记在心里,议定后回到院里也立文检目,呈给皇帝批复。有疑问时再禀告,没有疑问就交给掾史们去施行。参加省议的,在事情商议有了定论,就留下奏事官和省左右司官员共同写一份奏章草稿,一起审查以后都没有不同意见,便由右司上奏。这三方面之外还有难办的,称为备顾问,如军马、粮草、器械、军队统帅、部众名称数量以及驻守的地方、各关塞的远近之类情况,凡是省院中的一切事情,在被问时有点回答不出来,便被视为不用心而遭到谴责,担任这个职务很难,所以由白华来承担。

  五月间,任命丞相赛不在关中行尚书省事,蒲阿率领完颜陈和尚的忠孝军一千人驻扎在..州,并且让他观察北方的形势。这样过了两月,皇帝问白华说:“你去..州,六天之内能够返回吗?”白华估计自己一天可以奔驰三百里,便回答说“:可以。”皇帝让他秘密告诉蒲阿,等初春时,当有事于庆阳。白华如期而回。有一天,皇帝对白华说:“我见你以前一谈及征讨的事,必定面有难色,这一次举动却特别锐意承担,是什么原因?”白华说“:过去用兵,因为南征和讨伐李全的事情受到阻碍,不能专心于北方,所以认为北讨很难。如今和平时不同,况且事已至此,不得不一战。大军进入境内已有三百多里,如果放任他们攻占了秦川怎么相救?终当一战摧败他们。与其在靠近内地的平川作战,不如在靠近边境的险隘作战。”皇帝也认为是这样。

  七年正月,庆阳解围,大军归还。白华上奏说:“当今之计,军队食物急迫。除枢密院已确定准备忠孝军以及马军都尉司步军足够一战的物资,此外应让河南的府州也要挑选防城军,秋天集中春天放回,依照古代的务农和讲武之义,各让他们防守本州的府城,以现在计算应有九十七万,不要留待他日为敌所用。”

  五月,任命白华为正式的枢密院判官。皇帝派近侍局副使七斤传旨说“:我任命你当枢密院官,不是指望你领兵对阵,而是要你为军队设立法纪、发送文件、使将帅和睦、纠察违法行为,至于军队的训练、器械的修整,也都是你所管辖的范围。你要尽力报效国家,以合我的心意。”

  八年,敌军从去年入侵陕西以后,往返于京兆、同州、华州之间,攻破南山营垒六十多处。接着攻打凤翔。金军从..乡驻屯到渑池,而两行省都安然不动。宰相和谏官们都认为是枢密院有意逗留,张望不前,京兆的士民议论纷纷,以致几位丞相都在皇帝面前上奏说应当命令军队尽力前进进攻敌人。皇帝说“:合达、蒲阿必定是在寻找机会,等有可进之机再进攻。如果督促他们出战,终属勉强,只怕无益反而有害。”于是派白华和右司郎中夹谷八里门前去告诉他们宰相和百官们的言论,并询问他们:“敌人至今已入侵两个半月,有懈怠返回的意向,各军为什么安然不动?”同时命令白华往返只能有六天时间。白华等人到了同州以后,把皇上的话告诉了两行省的官员。合达说:“没有见到机会,见到就会行动。”蒲阿说:“敌军断绝了粮饷,要让他们要战不得,要留不能,必将自败。”合达对蒲阿和众帅们都说不能行动,见到士大夫们都说可以行动。人们认为合达近来因为有罪过,又害怕蒲阿正受皇帝信任,不敢和他对抗,所以也说不能行动。白华等观察两位丞相见北兵势力强大都有畏惧之心,便私下询问樊泽、定住和陈和尚的意见。三个人都说“:别人都说北兵疲困,所以能够进攻,这话不对。大兵的行动,怎么能轻易预料呢?确实不能行动。”白华等回京,将两位丞相和众将的意见奏明皇上,皇帝说:“我原就知道他们胆怯,不敢行动啊!”他当即又派白华传旨对二相说:“凤翔被围已久,恐怕守城的难以支持,行省应当领兵出关住在华阴境内,第二天到华阴,第三天到华州,略与渭北军交战。估计敌军听到消息必定前去救援,况且也能稍微解除凤翔的急难,我方也能得以牵制敌军力量。”二相都回奏说“领旨”。当白华东归走到中牟时,已经有两行省送奏书的人追赶到了,白华取来报送枢密院的副本,读过以后,见上面写道:“领旨带领军队出关二十里,来到华阴县境内,和渭北军交战,当夜收军入关。”白华为此仰天长叹,说:“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白华到京城时,奏章已经送到,他知道所奏的毫无用处。过不了几天,凤翔失陷,两行省立即抛弃京兆,和牙古塔一起迁移居民前往河南,留下庆山奴守城。

  夏五月,杨妙真因为她丈夫李全死在宋朝,便在楚州城北架设浮桥,向元军统帅梭鲁胡吐求兵复仇。朝廷察知后,认为北军有可能渡过淮河,淮河跟河南,跬步可至,便派合达、蒲阿驻军于桃源界内的氵敖河口以防备。两行省并约宋军统帅赵范、赵葵一起夹攻北军。二赵也派人前来聘问,都以议和为名,大张声势。二位丞相多次以兵少向朝廷请求增兵,省院觉得很难办,便上奏说:“二相的军队一向驻守在潼关附近,已近半年,刚回到旧营地,喘息未定,又要让他们在大热天东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获得,只是自取疲乏而已。况且桃源、青口是蚊子、虻子生长的低湿沼泽地,不便于放牧,现今不是进攻的时间,决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我方所忧虑的,不过是楚州的浮桥罢了。暂且想办法谋取,已派提控王锐前去观察是否可能。”上奏之后,皇帝派白华将这个意见告诉二相,同时带王锐前去。二相听了以后很不高兴。蒲阿便派出水军,由驻扎在虹县的那位王提控放下二十四只小船,让白华顺河而下,必须航行到八里庄城门,并且说:“从这里眺望八里庄,如同在云间天上,省院里的人稳坐在那里动动嘴就行,如今枢密院判官亲自前来,可以去探察一下是否可行,回朝上奏。”白华坚决推辞,没能辞掉,便上了船,当船开到淮河跟黄河合流的地方,才跟八里庄城门相遇。守城的派了五十艘白鹞大船逆河而上,占据上游以拦截白华的退路。白华差点回不来,黑暗中找到了一条路才得以先回,这才醒悟到两行省对朝廷省院不肯增兵很生气,认为都是白华之流的主张,所以故意把他推挤到危险地方去。当夜二更天后,八里庄守城副将派人送来降书,说:“早些时候,主将出城开船,拦截大金军队的退路,我们共同商议,主将回来时便闭门不接纳,他现已奔往楚州去了,请速派军马前来接应。”二相立即派出骑兵,并开船赴约,第二天早晨进城安抚,又听说楚州的元军已回到河朔,宋将烧毁了浮桥,二相便附和白华一起上奏,皇帝大喜。

  起初,合达计划夺取宋国的淮阴。五月间渡过淮河。淮阴主将胡路钤前去楚州和杨妙真商议事情,回来时,提正官郭恩送来降书给金国,胡路钤回城时他们不接纳,胡只得痛哭而去。合达因而进入淮阴。诏令改名为归州,任命行省乌古论叶里哥防守,郭恩任元帅右都监。后来,宋朝拿了银子五万两、绢五万匹来赎回盱眙龟山,宋国使者留住在馆舍中,郭恩企图劫夺自己取用。有人报告了盱眙的帅府,帅府便派兵前来,郭恩没有得手。第二天,宋将刘虎、汤孝信用三十艘船烧掉了浮桥,进而派遣部将夏友谅来攻盱眙,未能攻克。泗州总领完颜矢哥贪图馆舍中的银子和绢,便反叛朝廷。防御使徒单塔剌听说发生变故,便抢守了罘山亭的通道,用好话对他们说:“请容许我拜辞朝廷之后便死。”于是,他取来朝服,望着朝廷的方向而拜,痛哭了很久,投入亭下水中而死。完颜矢哥便以州归降了杨妙真,总帅纳合买住也将盱眙投降宋国。

  九月,陕西行省进行秋防,当时元兵已到了河中,睿宗也领兵入境,庆山奴报告粮尽,准备抛弃京兆东行。有一天,白华上奏说,侦察得知,睿宗带领军马四万,行营军一万人,已经这样做了布置:“为今之计,与其到汉中防御,等各军到达时需要半月时间,不如直接前往河中。现今沿河屯守的军队一天就可以渡过河去,如果这次作战胜利,襄、汉一带的兵马必定迟疑不敢前进。对北面的军队是投机,对南方是一种牵制,臣认为这样是最为合适。”皇帝问“:这个计策是你自己策划的,还是听别人说的?”白华说:“这是臣下的愚见。”皇帝平日特别喜爱谈武事,听了白华的话以后很高兴,然而竟未能实行。

  不久,合达从陕州送来奏帖,也说这件事。皇帝收到以后非常高兴。蒲阿当时住在洛阳,皇帝令驿马召回,也是有意于办这件事。蒲阿到达之后,在奏答时没有提及此事,只是说元兵的先锋由忒木礙统率,将从冷水谷出发,应当先抵挡这支军队。皇帝问道:“我不问这件事,只是想问你河中可以直捣敌军吗?”蒲阿无可奈何,这才说:“睿宗带领的兵马虽多,但都是庞杂无用的人员。元兵人数少而精,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部队。金军北渡时,元军必然将辎重屯放在平阳以北,将其精锐部队隐藏在百里之外,放我军渡河,然后断绝我军退路和我军决战,恐怕不能得胜。”皇帝说:“我料到你会这样,果然。不需再说什么,且回陕州去。”蒲阿说“:合达枢密使所说的一面之辞,批驳恐怕也不合适,请召他一起来商议行不行。”皇帝说“:我看合达也不过如此说而已,往返耽误时间,反而误事。”白华上奏说,合达必然认为有机可乘,召他一同商议为好。副枢密使赤盏合喜也奏请听从白华、蒲阿的意见为是。皇帝这才听从。召合达来到以后,皇帝让他先跟枢密院商议确定以后,再入见。商议时,白华拿着合达的奏帖连举了几次,竟没有一人首先发言。过了些时候,蒲阿说“:且先商量冷水谷方面军事如何?”合达说“:对了。”于是入见皇帝。皇帝问:“你们商议得怎样?”合达进奏,他说了许多话,大意说河中的形势已经跟前些时候上奏时不同了,自己所奏的建议也不敢自做主张,这个意见便停止了。二相返回陕州以后,估计军马将出冷水谷,便和过去一样防备而已。十二月,河中府被攻破。

  九年,京城受到攻打,四月,敌军退却,改年号为天兴。当月十六日,把枢密院并入尚书省,由宰相兼任枢密院长官,左右司首领官兼经历官,只有平章白撒、副枢密使合喜、院判白华、代理院判完颜忽鲁剌被罢免。完颜忽鲁剌有辩才,皇帝很宠爱他。可是朝议时许多人攻击忽鲁剌,而一些书生之流嫉妒白华得到皇帝信任,原先就说过他的坏话,因而被免去。金朝制度,枢密院虽然主管军队,但控制权却在尚书省。开战以来,这个制度逐渐改变了,凡是军事方面,尚书省官员不得干预,由枢密院独自作出决定,作战往往失败。那些进谏的人大多认为将相的权力不应分开,因此这时加以合并。

  十二月朔日,皇帝派近侍局提点曳剌粘古到白华家里询问他说“:时势已发展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办法?”白华附奏说“:如今耕种都已毁坏,粮食将尽,四外援兵都不能指望,皇帝应当外出到军队里去,可留下皇兄荆王,让他监国,听任他处置。圣主既已外出,可派使者告知北朝,说我外出并不是到其他州里收集兵马,只是因为兵卒擅自杀死唐庆,和议从此中断,京城如今交给荆王,请求给我一两个州来养老就行了。这样则太后皇族都可以保存,正如《春秋》中记载的纪季入齐,成为附庸之事一样,圣主也可以稍得宽慰。”于是,朝廷起用白华担任右司郎中。起初,皇帝决定亲自出巡,众将也都参预了这个意见。临退朝时,首领官张兖、聂天骥上奏说:“还有熟悉军事的旧人,却放在一边不用,现今所用的都不明白军中事体,这样用人不尽合适。”皇帝询问未用的是谁,他们都说是白华,皇帝点了点头,所以有了这次任用。

  第二天,皇帝召见白华,对他说“:亲自出巡的计划已经确定,但到哪去,众人还未商议好。有说去归德府,四面都有水可以自保的,有说可以沿西山入邓州。也有人说如果要到邓州,大将速不礙现在汝州,不如从陈、蔡这一条路转往邓州。你以为如何?”白华说“:归德城虽然坚固,日久粮食吃尽,就坐以待毙了,绝对不能去。要去邓州,则汝州又有速不礙,也是断不可去的。以今日的形势,也就是赌博的人所说的孤注一掷了。所谓孤注,只有背城而战。为今之计应当直往汝州,和对方决战,有楚则无汉,有汉则无楚。在汝州作战则不如在中途战,而中途战又不如出城战。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军还有饮食所得到的力气,马匹还有吃过豆料以后的力气。如果出京越远,军队食物越少,马匹只能吃野草,事情就越难成功了。如果在我军便利的地方作战,存亡在此一举,外则可以激励三军的士气,内则可以安抚京城民众之心。如果只是计划避敌迁都,人心留恋自己的家业,未必坚决跟从。应详加考虑。”于是,皇帝召集各位宰相以及首领官共同商议,禾速嘉兀地不、元帅猪儿、高显、王义深都主张前往归德,丞相赛不主张去邓州,这场商议竟做不出决论。

  第二天,皇帝下旨说,京城粮食已尽,如今皇帝打算亲自领兵出战,他在大庆殿聚集军队,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们。听完皇帝的旨意后,众将帅异口同声奏道“:圣上不可亲自出征,只可任命将领,三军欣然愿意拼死为国。”皇帝犹豫不决,打算任命官奴当马军元帅,高显当步军元帅,刘益当副帅,这也是根据舆论所提出的,这三人也表示愿意接受任命。代理参政的内族讹出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拿锄头的家伙不知高低,国家大事,敢于这样轻易承担吗?”众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官奴说:“如果将相们可以成功,何至于派到我们!”事情就这样中止下来。

  第二天,民间都在纷纷传说皇帝要侍奉皇太妃和皇后、妃子们前往归德府,军士家属留在后方。眼看粮食已尽,坐视城中人全被饿死。纵然能够到达归德,军马各种费用又能支持几天?皇帝听到传言后,召集赛不、合周、讹出、乌古孙卜吉、完颜正夫一起商议,其他人不得参预。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只见首领官、丞相们说,前日有关出巡的商议原已确定,只因为白华一个人的意见全被更改了,如今要去汝州带领军马讨战去。于是选择吉日祭告太庙、誓师,拟定二十五日出发。当月晦日,车驾来到黄陵冈时,又有北去的建议,有关说法记载在《白撒传》中。

  天兴二年(1233)正月初一,皇帝到达黄陵冈,要坐归德府的运粮船北渡。几位丞相一起上奏说:京都以及河南各州知道皇帝去了河北,恐怕会发生其他变故,可下诏安抚他们。当时,这里的父老和僧道们都来进献食物,牵牛带酒来犒劳军队的络绎不绝,皇帝亲自安慰了他们,人人因此而感激流泪。于是,皇帝下诏大赦河朔地区,招集军队和粮草,大赦文书写了十多条款,分道传送出去。二日,有人说:“昨天发往河南的诏书,如果落入元军中,泄露了机密怎么办?”皇帝大怒,派近侍局官员传旨,说是首领官张衮、白华、内族讹可在发出诏书时不考虑后果,都量情处分。

  当时,卫州的军队两天内到达蒲城,而元军缓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十五日,宰相和各位元帅共同商议上前进攻。郎中完颜胡鲁剌执笔写下某军当先锋,某军断后,其余各事都有规划。他写完之后,只是不说往哪里去。白华私下询问胡鲁剌,他推脱说不知道。当晚,平章和各元帅回到蒲城军队里。半夜时,讹可、张衮到白华的帐中喊白华说“:皇上已经上了船,你不知道吗?”白华便问是什么原因。讹可说“:我昨天已经知道皇帝要和李左丞、完颜郎中先去归德府,诸军沿河岸并行,到凤池时渡河。今晚,平章跟禾速嘉、元帅官奴等一起来,说元军在蒲城时曾与金军交战,看来金军难以抗拒,于是便簇拥皇上上了船,军用物资全部抛弃了,只让忠孝军上船,马匹也都留在军营中。估计船已走了几里远了!”白华又问:“你们为什么不跟从前去?”他们说“:昨天拟定首领官里只叫胡鲁剌上船,其余都随军队一起,因此不敢。”当夜,总帅百家带领各军到凤池乘船,被元军发觉,金兵便溃散了。

  皇帝住在归德。三月,崔立以汴京投降了元军,右宣徽提点近侍局移剌粘古打算把皇帝迁移到邓州,皇帝不肯听从。这时,移剌粘古的哥哥移剌瑗担任邓州节度使、兼行枢密院事,他的儿子和粘古的儿子都随驾充当卫士。这时正好朝廷准备召集邓州军队入朝救援,粘古便跟白华商量一起去邓州,并且要带着两个儿子同去。皇帝知道以后,只让白华一人去,让粘古改去徐州。白华到了邓州以后,因事情已久不能成功,便停留在馆舍中,于是他就像无意留在人世间似地。正好移剌瑗以邓州归降宋朝,白华也跟随到了襄阳,宋朝任命他当制干,又改任均州提督。后来范用吉杀死均州长官送降书到北朝,白华也就因而北归。士大夫们认为白华是个精通儒学而又地位显贵的人,当国家有难时不能以身殉国而贬斥他。

  斜卯爱实,字正之,以策论中进士。正大年间,累官至翰林直学士,兼左司郎中。天兴元年(1232)正月,听说元军将到,朝廷任命点检夹谷撒合为统帅,带领步骑兵三万人在黄河渡口巡逻,又命令宿直将军内族长乐代理近侍局使,监督这支军队。军队走到封丘就折回来,从梁门入城,枢密副使合喜遇到他们,便笑着对夹谷撒合说:“我的话应验了,你们应当做主人请我。”也就是世俗所说的酬谢的意思。第二天,元兵便包围了京都,朝廷对两人放置一旁不加问罪。于是,斜卯爱实上奏说:“撒合统兵三万,本来是要乘大兵远来,喘息未定而攻打它。可是他们出京不过几十里,也没有遇到一人一骑,已经畏缩而不敢前进。如果遇见元军,他们肯拼命作战吗?请斩两人以严肃军纪。”朝廷没有回报。这是因为合喜之流认为京城只有这支军队可以依靠,起初并不敢让他们出战,只是因为外边议论哗然,所以让他们暂时出去应付一下罢了。

  卫绍、镐厉两王的家属,都派兵防卫,而且还设置提控官管理,巡查防卫之严超过了监狱。到这时,卫绍王的宅子已经防守了二十年,镐厉王的宅院有四十年。正大年间,朝臣们屡次有人提及此事,朝廷都不回答。斜卯爱实便上奏说“:两族均已衰败,和平民百姓并无差别,如果他们想要干什么坏事,谁肯和他们同做?男女婚嫁,是人之大欲,岂有囚禁终身,永无成为夫妇的可能,即使对外人也觉得于心不忍,何况自己的骨肉之亲呢?”哀宗听后受了感动,这才开始听随他们自由行动。不久,便发生了青城之难。

  斜卯爱实痛恨当时担任丞相的人都不合适,曾经历数这几个人说:“平章白撒只知道巩固自己的权力而施小恩小惠,除了会打弹丸之外一无所能。丞相赛不菽麦不分,再缺少人才,也不至于让这个人当丞相。参政兼枢密副使赤盏合喜为人粗暴,只是一个充当骑兵的材料而已,却让他兼有将相的权力。右丞相颜盏世鲁身居相位已达七八年之久,碌碌无为,无补于事,只不过占一个位子而已。国家患难之际,依靠这类人,想要中兴就太困难了!”于是,世鲁被罢免宰相,赛不请求辞职,而白撒和合喜却不以为忧。

  当年四月,京城外敌军停止进攻,元兵退去。不久,因为杀了唐庆,和议便中断了。于是,再挑选民兵准备守城。八月,收查京城中的粟米,由转运使完颜珠颗、张俊民、曳剌克忠等设局,以推排举报。珠颗对民众说:“你们应当照实说出,如果真的一旦粮尽,让你们的妻子当军粮吃,还能吝惜吗?”后来,朝廷免除了搜括粮食的命令,又采取进献的办法来收取。

  前御史大夫内族合周又想得到进用,便建议说,在京城搜括粮食,可以得到一百多万石。朝廷相信了,任命他为代理参知政事,跟左丞李蹊一起总管这件事。他们先让各家自报,壮年的存粮一石三斗,年幼的只存一半,然后把存粮的数量写在门前,胆敢有私藏的以超过的升斗数量多少论罪。京城中共有三十六坊,都选用残忍的人来担任这件事,内族完颜久住尤其残暴。有位寡妇两口人,实有豆子六斗,其中杂有草籽三升,完颜久住笑着说“:我抓到了。”便将她抓起来示众。寡妇哭着说“:我的丈夫当兵而死,不能抚养婆婆,所以混杂些草籽糠来度日,并不是作为军粮。而且不过三升,六斗多出这一点。”久住不听,她竟然被打死在杖下。全京城人听到这消息后都十分惊慌,便将多余的粮食全部扔进粪坑里。有人告诉李蹊,李蹊皱着眉头说“:去告诉参政吧!”那人立即告诉了合周,合周说:“人们说是‘花又不伤,蜜又酿成’。我说花不损伤,怎能得蜜。况且京都危急,如今是要保存社稷呢,还是保存百姓呢?”当时说得没人敢吭。斜卯爱实便上奏,大意说:“停止搜括粟米,便将暴政改为仁政,可以使民众散去怨气变为和气。”可是,朝廷并不回报。

  当时所搜括粮食还达不到三万斛,而京城却更加显得冷落了。从此以后,死去的人相互枕压,不管贫富都束手等死而已。皇帝听说以后,命令取出太仓中的米来熬粥给饥饿的人吃。爱实知道以后叹息说:“与其现在给吃的,不如当初不抢。”他的话被奉御把奴所告发。又因当时近侍臣子干预朝政,爱实上奏章进谏说“:如今近侍臣权力过重,将相大臣们都不敢跟他们对抗。自古以来侍御之臣不过用来使唤而已,虽然名为仆臣,也必须选择正人。如今不论贤与不贤,只要是世家子弟就可以充当。这些听从使唤的人员,却干预国家大计,这些人真正懂得什么?”奏章送上后,几位近侍臣在皇帝面前哭诉着说“:爱实把我们都说成是奴隶,他把皇上放在什么地位呢?”皇帝更加恼怒,让立即送交有关部门处置。近侍局副使李大节慢慢地替他在皇帝面前做了解释,这才赦免了他,派他出任中京留守,后来不知结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