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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一十六

翻译 原文

  何灌 李熙靖 王云 谭世勣 梅执礼 程振 刘延庆

  何灌,字仲源,开封祥符人。武选登第,为河东从事。经略使韩缜虽数试其材,而常沮抑之,不假借。久乃语之曰:"君奇士也,他日当据吾坐。"为府州、火山军巡检。盗苏延福狡悍,为二边患,灌亲枭其首。贾胡疃有泉,辽人常越境而汲,灌亲申画界堠,遏其来,忿而举兵犯我。灌迎高射之,发辄中,或著崖石皆没镞,敌惊以为神,逡巡敛去。后三十年,契丹萧太师与灌会,道曩事,数何巡检神射,灌曰:"即灌是也。"萧矍然起拜。

  为河东将,与夏人遇,铁骑来追,灌射皆彻甲,至洞胸出背,叠贯后骑,羌惧而引却。知宁化军、丰州,徙熙河都监,见童贯不拜,贯憾焉。张康国荐于徽宗,召对,问西北边事,以笏画御榻,指坐衣花纹为形势。帝曰:"敌在吾目中矣。"

  提点河东刑狱,迁西上阁门使、领威州刺史、知沧州。以治城鄣功,转引进使。诏运粟三十万石于并塞三州,灌言:"水浅不胜舟,陆当用车八千乘,沿边方登麦,愿以运费增价就籴之。"奏上,报可。安抚使忌之,劾云板筑未毕而冒赏,夺所迁官,仍再贬秩,罢去。

  未几,知岷州,引邈川水溉间田千顷,湟人号广利渠。徙河州,复守岷,提举熙河兰湟弓箭手。入言:"汉金城、湟中谷斛八钱,今西宁、湟、廓即其地也,汉、唐故渠尚可考。若先葺渠引水,使田不病旱,则人乐应募,而射士之额足矣。"从之。甫半岁,得善田二万六千顷,募士七千四百人,为他路最。童贯用兵西边,灌取古骨龙马进武军,加吉州防御使,改知兰州。又攻仁多泉城,炮伤足不顾,卒拔城,斩首五百级。寻改廓州防御使。

  宣和初,刘法陷于敌,震武危甚,熙帅刘仲武使灌往救。灌以众寡不敌,但张虚声骇之,夏人宵遁。灌恐觇其实,遽反兵,仲武犹奏其逗遛,罢为淮西钤辖。从平方腊,获贼帅吕师囊,迁同州观察使、浙东都钤辖,改浙西。

  童贯北征,檄统制兵马,涿、易平,以知易州,迁宁武军承宣使、燕山路副都总管,又加龙、神卫都指挥使。夔离不取景州,围蓟州。贯诿以兵事,即复景城,释蓟围。郭药师统蕃、汉兵,灌白:"顷年折氏归朝,朝廷别置一司,专部汉兵,至于克行,乃许同营。今但宜令药师主常胜军,而以汉兵委灌辈。"贯不听。召还,管干步军司。

  陪辽使射玉津园,一发破的,再发则否。客曰:"太尉不能耶?"曰:"非也,以礼让客耳。"整弓复中之,观者诵叹,帝亲赐酒劳之。迁步军都虞候。

  金师南下,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阳。灌谓宰相白时中曰:"金人倾国远至,其锋不可当。今方平扫精锐以北,万有一不枝梧,何以善吾后,盍留以卫根本。"不从,明日,又命灌行,辞以军不堪战,强之,拜武泰军节度使、河东河北制置副使。未及行而帝内禅,灌领兵入卫。郓王楷至门欲入,灌曰:"大事已定,王何所受命而来?"导者惧而退。灌竟行,援兵二万不能足,听募民充数。

  靖康元年正月二日,次滑州,方平南奔,灌亦望风迎溃。黄河南岸无一人御敌,金师遂直叩京城。灌至,乞入见,不许,而令控守西隅。背城拒战凡三日,被创,没于阵,年六十二。帐下韩综、雷彦兴,奇士也,各手杀数人,从以死。钦宗哀悼,赐金帛,命官护葬。已而言者论其不守河津,追削官秩。

  长子蓟,至阁门宣赞舍人。从父战,箭贯左臂,拔出之,病创死。绍兴四年,中子藓以灌事泣诉于朝,诏复履正大夫、忠正军承宣使。

  李熙靖,字子安,常州晋陵人,唐卫公德裕九世孙也。祖均、父公弼皆进士第。公弼,崇宁初通判潞州,以议三舍法不便,使者劾其沮格诏令,坐削黜以死。熙靖擢第,又中词学兼茂,选为辟雍录、太学正,升博士。以父老丐外,除提举淮东学事便养,命下,乃得河东;而为淮东者,臧祐之也。盖省吏取祐之赂,辄易之。或教使自言,熙靖曰:"事君不择地,吾其可发人之私,求自便也?"宰相闻而贤之,留为兵部员外郎。遭父忧去,还,为右司员外郎。

  王黼以太宰领应奉司,又方事燕云,立经抚房于中书独专之,他执政皆不得预。熙靖与言曰:"应奉之职,非宰相所当预。尚书、枢密皆有兵房,足以治疆事,经抚何为者哉?"黼积不乐。同列五人皆躐跻禁从,独滞留四年。都水丞失职,移过于熙靖,贬其两秩,又将左转为国子司业,执政交言不可,仅迁太常少卿。黼罢,乃拜中书舍人,蔡攸又恶之,出知拱州。

  越两月,复以故官召,入对言:"燕山虽定,宜益谨思患豫防之戒。"徽宗曰:"《诗》所谓'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者是也。"熙靖进曰:"孔子云:'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愿陛下为无疆之计。"帝嘉之。

  靖康初,同谭世勣事龙德宫,改显谟阁待制、提举醴泉观。道君待之甚厚,常从容及内禅事,曰:"外人以为吴敏功,殊不知此自出吾意耳,吾苟不欲,人言且灭族,谁敢哉?或谓吾似唐睿宗上畏天戒,故为之,吾有此心久矣。"熙靖再拜贺。敏闻而忌之,以进对不时受罚。

  既拒张邦昌之命,忧愤废食,家人进粥药宽譬之,终无生意。故人视其病,相持啜泣,索笔书唐王维所赋"百官何日再朝天"之句,明日遂卒,年五十三,与世勣同赠端明殿学士。

  王云,字子飞,泽州人。父献可,仕至英州刺史、知泸州。黄庭坚谪于涪,献可遇之甚厚,时人称之。云举进士,从使高丽,撰《鸡林志》以进。擢秘书省校书郎,出知简州,迁陕西转运副使。宣和中,从童贯宣抚幕,入为兵部员外郎、起居中书舍人。

  靖康元年,以给事中使斡离不军,议割三镇以和。使还,传道斡离不之意,以为黏罕得朝廷所与余睹蜡书,坚云中国不可信,欲败和约。执政以为不然,罢为徽猷阁待制、知唐州。

  金人陷太原,召拜刑部尚书,再出使,许以三镇赋入之数。云至真定,遣从吏李裕还言:"金人不复求地,但索五辂及上尊号,且须康王来,和好乃成。"钦宗悉从之,且命王及冯澥往。未行,而车辂至长垣,为所却,云亦还。澥奏言云诞妄误国,云言:"事势中变,金人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兵取汴都。"中外震骇,诏集百官议,云固言:"康王旧与斡离不结欢,宜将命。"帝虑为所留,云曰:"和议既成,必无留王之理,臣敢以百口保之。"王遂受命,而云以资政殿学士为之副。

  顷云奉使过磁、相,劝两郡彻近城民舍,运粟入保,为清野之计,民怨之。及是,次磁州,又与守臣宗泽有憾。于是王出谒嘉应神祠,云在后,民遮道谏曰:"肃王已为金人所留,王不宜北去。"厉声指云曰:"清野之人,真奸贼也。"王出庙行,或发云笥,得乌絁短巾,盖云夙有风眩疾,寝则以护首者。民益信其为奸,噪而杀之。王见事势汹汹,乃南还相州。是役也,云不死,王必北行,议者以是验天命云。建炎初,赠观文殿学士。

  云兄霁,崇宁时,为谋议司详议官,上书告蔡京罪,黥隶海岛。钦宗复其官,从种师中战死。

  谭世勣字彦成,潭州长沙人。第进士,教授郴州。时王氏学盛行,世勣雅不喜。或问之,曰:"说多而屡变,无不易之论也。"置其书不观。又中词学兼茂科,除秘书省正字。时相蔡京子攸领书局,同舍郎多翕附以取贵仕。世勣独坐直庐,繙书竟日。梁师成之客与为邻居,数致师成愿交意,谢不答。

  在馆六年不迁,京罢,用久次为司门员外郎。又三年,迁吏部。京复相,嫌不附己,罢提点太平宫。久之,复还吏部。幸臣妄引恩泽任子,持不与。吏白有某例,世勣曰:"岂当以暂例破成法!"已而取中旨行之。进少府监,擢中书舍人,以谨命令、惜名器、广言路、吝赐予、正上供、省浮费六事言于上,又为当路所嫉。以徽猷阁待制知婺州,未行,复留之。

  徽宗禅位东幸,且还,使与李熙靖副执政奉迎,遂同主管龙德宫。请辨正宣仁国史之谤,述钦圣遗旨以复瑶华,大享神祖仍用富弼侑食,释奠先圣不当以王安石配,后皆施行。

  秋七月,彗出东方,大臣或谓此四夷将衰之兆,世勣面奏:"垂象可畏,当修德以应天,不宜惑谀说。"进给事中兼侍读。内侍喧争殿门,诏以赎论,世勣驳其不恭,因言:"童贯辈初亦甚微,小恶不惩,将驯至大患。"疏入,同类侧目。何栗建议分外郡为四道,置都总管,事得颛决。世勣言:"裂天下以付四人,而王畿所治者才十六县,独无尾大不掉之虑乎?"栗不乐。改礼部侍郎。

  金骑骎骎南下,世勣言:"守边为上策;今边不得守,守河则京畿自固,中策也;巡幸江、淮,会东南兵以捍敌,下策也。金人既渡河,又请遣大将秦元以所部京畿保甲,分护国门,使兵势连属,首尾相援,即金人不敢逼。孙傅深然之,又格于栗议。再扈车驾至金帅帐,以十害说其用事者,言讲解之利,词意忠激,金人耸听。

  张邦昌僣国,令与李熙靖同直学士院,皆称疾卧不起,以忧卒,年五十四。建炎初,褒其守节,赠端明殿学士。

  梅执礼,字和胜,婺州浦江人。第进士,调常山尉未赴,以荐为敕令删定官、武学博士。大司成强渊明贤其人,为宰相言,相以未尝识面为慊。执礼闻之曰:"以人言而得,必以人言而失,吾求在我者而已。"卒不往谒。

  历军器、鸿胪丞,比部员外郎,比部职勾稽财货,文牍山委,率不暇经目。苑吏有持茶券至为钱三百万者,以杨戩旨意迫取甚急。执礼一阅,知其妄,欲白之,长贰疑不敢,乃独列上,界诈也。改度支、吏部,进国子司业兼资善堂翊善,迁左司员外郎,擢中书舍人、给事中。

  林摅以前执政赴阙宿留,冀复故职,执礼论去之。孟昌龄居郓质人屋,当赎不肯与,而请中旨夺之,外郡卒留役中都者万数,肆不逞为奸,诏悉令还,杨戩占不遣;内侍张佑董葺太庙,僣求赏:皆驳奏弗行。迁礼部侍郎。

  素与王黼善,黼尝置酒其第,夸示园池妓妾之盛,有骄色。执礼曰:"公为宰相,当与天下同忧乐。今方腊流毒吴地,疮痍未息,是岂歌舞宴乐时乎?"退又戒之以诗。黼愧怒,会孟飨原庙后至,以显谟阁待制知蕲州,又夺职。

  明年,徙滁州,复集英殿修撰。时赋盐亏额,滁亦苦抑配。执礼曰:"郡不能当苏、杭一邑,而食盐乃倍粟数,民何以堪?"请于朝,诏损二十万,滁人德之。

  钦宗立,徙知镇江府,召为翰林学士,道除吏部尚书,旋改户部。方军兴,调度不足,执礼请以禁内钱隶有司,凡六宫廪给,皆由度支乃得下。尝有小黄门持中批诣部取钱,而封识不用玺,既悟其失,复取之。执礼奏审,诏责典宝夫人而杖黄门。

  金人围京都,执礼劝帝亲征,而请太上帝后、皇后、太子皆出避,用事者沮之。洎失守,金人质天子,邀金帛以数百千万计,曰:"和议已定,但所需满数,则奉天子还阙。"执礼与同列陈知质、程振、安扶皆主根索,四人哀民力已困,相与谋曰:"金人所欲无艺极,虽铜铁亦不能给,盍以军法结罪,傥窒其求。"而宦者挟宿怨语金帅曰:"城中七百万户,所取未百一,但许民持金银换粟麦,当有出者。"已而果然。酋怒,呼四人责之,对曰:"天子蒙尘,臣民皆愿致死,虽肝脑不计,于金缯何有哉?顾比屋枵空,亡以塞命耳。"酋问官长何在,振恐执礼获罪,遂前曰:"皆官长也。"酋益怒,先取其副胡舜陟、胡唐老、姚舜明、王俣,各杖之百。执礼等犹为之请,俄遣还,将及门,呼下马挝杀之,而枭其首,时靖康二年二月也。是日,天宇昼冥,士庶皆陨涕愤叹。

  初,车驾再出,执礼与宗室子昉、诸将吴革等谋集兵夺万胜门,夜捣金帅帐,迎二帝以归。而王时雍、徐秉哲使范琼泄其谋,故不克。死时,年四十九。高宗即位,诏赠通奉大夫、端明殿学士。议者以为薄,复加资政殿学士。

  程振,字伯起,饶州乐平人。少有轶材,入太学,一时名辈多从之游。徽宗幸学,以诸生右职除官,为辟雍录,升博士,迁太常博士,提举京东、西路学事。请立庙于邹祀孟轲,以公孙丑、万章、乐正克等配食,从之。

  提举京西常平,入为膳部员外郎、监察御史、辟雍国子司业、左司员外郎兼太子舍人。始至,即言:"古者大祭礼登馂受爵,必以上嗣,既《礼经》所载,且元丰彝典具存。昨天子展事明堂,而殿下不预,非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太子矍然曰:"宫僚初无及此者。"由是特加奖异。

  方腊起,振谓王黼宜乘此时建革天下弊事,以上当天意,下顺人心。黼不怿,曰:"上且疑黼挟寇,奈何?"振知黼忌其言,趋而出,然太子荐之甚力,遂擢给事中。黼白振资浅,且雅长书命,请以为中书舍人。侍郎冯熙载出知亳州,黼怨熙载,欲振诋以丑语,振不肯。黼使言者劾为党,罢提举冲佑观。居三年,复还故官。

  靖康元年,进吏部侍郎,为钦宗言:"柄臣不和,论议多驳,诏令轻改,失于事几。金人交兵半岁,而至今不解者,以和战之说未一故也。裁抑滥赏,如白黑易分,而数月之间,三变其议,以私心不除,各蔽其党故也。今日一人言之,以为是而行;明日一人言之,以为非而止。或圣断隃度而不暇畴咨,或大臣偏见而遂形播告,所以动未必善,处未必宜,乃辄为之反汗,其势不得不尔也。"

  时金兵至河北,振请纠诸道兵掎角击之,曰:"彼猖獗如此,陛下尚欲守和议,而不使之少有惩艾乎?"上嗟味其言,而牵于外廷,不能用。拜开封尹。故时,大辟有情可矜,多奏取原贷;崇宁以来,议者谓辇毂先弹压,率便文杀之。振请复旧制。诏捕亡命卒,得数千人,振请以隶步军而除其罪。步军司欲论如法,振曰:"方多事之际,而一日杀数千人,必大骇观听。"乃尽释之。改刑部侍郎。

  金骑在郊,邀车驾出城,振为何栗言:"宜思所以折之之策。"栗不从。未几,及于难,年五十七。金人去,从子庭访得其首归葬之。初,王黼使其客沈积中图燕,振戒以后祸,积中惧而言不可。既而振乃用是死,闻者痛之。

  初,宣和崇道家之说,振侍坐东宫,从容言:"孔子以《鸱鸮》之诗为知道,其词不过曰'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而已。老子亦云:'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今不固根本于无事之时,而事目前区区,非二圣人意。"他日,太子为徽宗道之。徽宗寤,颇欲去健羡,疏左右近习,而宦寺杨戩辈方大兴宫室,惧不得肆,因谗家令杨冯,以为将辅太子幸非常。徽宗震怒,执冯诛之,而太子之言亦废。振尹京时,两宫方困于惎间,振极意弥缝,治龙德梁忻狱,宽其罪,不使有纤介可指。

  高宗即位,进秩七等,仍官其子及亲属三人,又赠端明殿学士。端平初,曾孙东请谥,赐谥刚愍。同时死者礼部侍郎陈知质,失其传;给事中安扶,附见父《安焘传》。

  刘延庆,保安军人。世为将家,雄豪有勇,数从西伐,立战功,积官至相州观察使、龙神卫都指挥使、鄜延路总管。迁泰宁军节度观察留后,改承宣使。破夏人成德军,擒其酋赏屈,降王子益麻党征。拜保信军节度使、马军副都指挥使。从童贯平方腊,节度河阳三城。又从北伐,以宣抚都统制督兵十万,渡白沟。

  延庆行军无纪律,郭药师扣马谏曰:"今大军拔队行而不设备,若敌人置伏邀击,首尾不相应,则望尘决溃矣。"不听。至良乡,辽将萧干帅众来,延庆与战,败绩,遂闭垒不出。药师曰:"干兵不过万人,今悉力拒伐,燕山必虚,愿得奇兵五千,倍道袭取,令公之子三将军简师为后继。"延庆许之,遣大将高世宣与药师先行,即入燕城,干举精甲三千巷战。三将军者,光世也。

  渝约不至,药师失援败走,世宣死之。延庆营于卢沟南,干分兵断饷道,擒护粮将王渊,得汉军二人,蔽其目,留帐中,夜半伪相语曰:"闻汉军十万压吾境,吾师三倍,敌之有余。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左右翼为应,歼之无遗。"阴逸其一人归报。明旦,延庆见火起,以为敌至,烧营而奔,相蹂践死者百余里。自熙、丰以来,所储军实殆尽。退保雄州,燕人作赋及歌诮之。朝议延庆丧师,不可不行法,坐贬率府率,安置筠州。契丹知中国不能用兵,由是轻宋。

  未几,复为镇海军节度使。靖康之难,延庆分部守京城,城陷,引秦兵万人夺开远门以出,至龟儿寺,为追骑所杀。光世自有传。

  论曰:靖康之变、执礼、振不忍都人涂炭,拒强敌无厌之欲,亲逢其凶。熙靖、世勣不肯以一身事二姓,悲不食以终。灌、延庆战败而没。此数人者,其所遭不同,至于死国难则一而已。云之死,虽其有以取之,殆亦天未欲绝宋祀也;不然,是行也,康王其危哉!

  张根字知常,饶州德兴人。年幼时入太学,成年时,考上进士。调任临江司理参军、遂昌令。应当改任京官,因为四亲在堂,希望把给父母的恩封转给祖父母,把妻子的恩封转给母亲,于是退休,得任通直郎,成全了他的志向。当时年仅三十一。乡里有个贤者叫彭汝砺把这件事写出来,自以为不如他。

  闲居十年,曾布、曾肇、邹浩及本道使者上书说明他的义行,徽宗召他到宫。他对皇帝说:“人主一日万机,所依靠的是心而已。一旦被物所牵挂,那么聪明智虑会耗尽,贤者不肖者混淆,纲纪不振。希望陛下清心寡欲,来窒灭祸乱的源头。”于是请求罢去钱塘制造局。皇帝改容赞美,任命他为亲贤宅教授。

  不久,出任杭州通判,提举江西常平。内侍走马承受举劾一路把一半收入供给军衣是错误的,自转运使、郡守以下都予以罢免。张根上书说“:东西军法与西北不同,这种政制已施行一百五十年了。帅守、监司替朝廷分忧,即使有罪,还应慎重处理,怎能因为小小宦官尺纸而罢空十郡官吏呢?”诏令都恢复原官。张根又上书说“:本道去年减免租税四十万,而户部责令偿还。祖宗立下发运上供的钱额,而拨给本钱数百万缗,让官府多籴米以备用。但邀恩者献给结余,所以岁计不足,以致成为无名之敛。”诏令贷免所减租税,并且把籴米本钱还给六路,洪州丢失官印,把上千兵吏关起来审治。张根说“:这是有关部门失于稽察的过错。现在收取无罪之人,而责回不可得之物,怎能招致和气呢?”于是停止这个冤狱。

  大观年间,张根入宫回答皇帝说:“陛下幸能涤除烦苛,破除朋党,而士大夫因为议论持见不一,互相观望推诿,不肯自尽其力,陛下毁去石刻,除掉党籍,让天下更始,而有关部门因为大臣仇怨,仍然禁锢自如。治国的害处,莫大于此,希望您思考计策整治这些情况。”即任命他为转运副使,改为淮南转运使,加任直龙图阁。他上书请求“:常平官只管纳息钱,以堵塞兼并;下等人户平均推付役钱,以杜绝奸伪;市易惟取净利,以役使商贾。虽然名分好像不正,但与和买不抵其价值的十分之一,而让他门加倍付出额外无名无数的敛赋,有所不同。”又请求“:把举荐官吏分为三科:一是县令,二是学官,三是县丞曹。州郡也分为三等,明确说明某人才能充任某州、某官、某县令,吏部据此注拟,则吏选稍清明,比平配硬差好多了。”诏令吏部、户部互相协商后告诉皇上。张根又因为水灾多,乞求蠲免租赋,发放洛口米、常平青苗米,赈贷流民。诏令褒扬他。

  徙官两浙,谢绝不听,于是写下条疏交驿站传奏。大概说“:现在州郡没有两个月的储积,太仓没有一年的积蓄,军需匮乏,边备不周。东南水旱,盗贼常常发生,西、北二国窥伺日久,怎么能不预先计谋?”于是条列茶盐、常平等利处与弊端,于是说:“为今之计,当其大者,莫大于土木之功,现在赐给大臣一栋房子,有时耗费百万。我所管辖的二十个州,一岁上供才三十万缗而已,甚至不足以供足造一栋住宅的费用。拿住宅来尊宠元勋盛德之臣,犹恐不称,何况赐给那些阿谀邀恩者呢。即使有赵普、韩琦佐命定策之大功,希望陛下也要吝惜赏赐。其次如田园、邸店,虽然不如赐第那么多,也希望日削月损之。像金帛好赐之类,也不可不节制啊。又其次如锡带,其价值虽然只有数百缗,也一定要向数百家收敛才足数,现在却下及仆隶,让他们混淆在公卿大臣之间,贤者不肖者没有分辨。如果因为他们手下人便于领命,不必授给绶带,应当另订一套制度,以表示等级威望就行了。”上书奏来,权幸侧目,谋求能够中伤他的,交互上言,皇帝察辨张根的忠诚,不责罪于他。

  不久因为花石纲拘占漕舟,官府买一根竹子耗费至五十缗,却大多落入诸位大臣之家。于是力陈弊端,更加忤逆权贵,于是摘录张根所书奏牍、注切、草略,认为傲慢不恭,责令他为监信州酒。不久又认为张根诋毁常平之法,摇动绍述之政,再贬为濠州团练副使,安置在郴州。不久因讨伐淮贼有功,得以自便。以朝散大夫身份死于家中,终年六十岁。

  张根生性至孝,父亲有虫病要戒盐,张根因此吃淡味。母亲爱吃河豚及螃蟹,母亲去世后,张根不再吃。母亲害病时,每到鸡叫时就苏醒了,张根后来不忍听到鸡叫。

  任谅字子谅,眉山人,徙居汝阳。九岁丧父,其舅打算逼其母改嫁,谅挽衣哭道“:哪里有为人之子不能养食自己的亲人呢?”母亲为之感动而作罢。任谅力学自奋,年仅十四,就在乡里称冠。考中进士前几名,调任河南尹曹。用兵书谒求枢密曾布,曾布派人邀他到宫殿,相见后,觉得互相不合,径自离去。曾布任宰相时,还打算用他。任谅寄给他书信,用李德裕之事来规劝他,曾布开始恼怒他。蒋之奇、章螶在枢密府任职,推荐任谅为编修官,曾布压着他们的奏章不发,任命任谅为怀州教授,徽宗看到他作的《新学碑》,说“:真是文士啊。”提升他为提举夔路学事,历官京西、河北、京东,改任转运判官。著有《河北根本籍》,凡是户口的增减,官吏的增损,以及一年收入支出及结余之数,开书可见,献给朝廷。张商英见了此书,认为任谅是天下部使者中最优秀的。

  任谅任提点京东刑狱。梁山泺渔夫惯于作盗,在水中游荡没有名籍,任谅把他们五家一编列,刻在他们的船上,不这样不得进入湖区。其他县地方杂错其间的,立石为标志。盗情发生,则督促官吏及名捕,不敢不尽力,盗迹无所容。加任直秘阁,改任陕西转运副使。降人李讹哆知道边兵粮食不继,暗中挖地窖藏其粮食叛乱,送给西夏统军书信,声称定边唾手可取。任谅侦知他的阴谋,急忙输送粮食到定边及各个城堡,并且募人发掘李讹哆的地窖,得到粮食数十万石。讹哆果然入侵,失掉所藏粮食,七天后退去。后来,又围困观化堡,而边备已足,讹哆于是解围而去。

  朝廷加任他为徽猷阁待制、江淮发运使。蔡京改变东南转船漕运法为直达纲,应募者大多是游手无赖,盗用干没,漫散不可核稽,人民不敢议论。任谅入宫见皇上,首先议论此事,蔡京大怒。正好汴、泗发生大水,泗城没有淹没的只有两板。任谅亲自率领士卒筑堤,把百姓迁徙到高处,给予粮食救济。水退,百姓得以保全,蔡京诬陷说淹死了上千人,因此任谅被削职归家。执政大臣中有人认为“:救水灾是守臣的职责,发运使有什么罪?”皇帝也知道他的冤枉,复用为右文殿修撰、陕西都转运使。不久重任徽猷阁待制,进升为直学士。童贯更改钱法,一定想使铁钱与铜钱等价,物价大都减去十分之九。诏令任谅与童贯商议,任谅认为是六路的祸害,停止这个计划。加任龙图阁直学士、知京兆府,徙任到渭州。因母丧离职。

  宣和七年(1125),任提举上清宝..官、修国史。当初,朝廷打算在燕地有所行动,任谅说:“中国将有忧患吗?”于是写信给宰相说:“现今契丹之势,其灭亡之迹昭然,攻取应慢慢来,出师不可无名。应当另立耶律氏的后人,使他分散为君长,则我国有存亡继绝之义,敌国有瓜分辐裂之弱,与邻近崛起的金国,势均力敌。”到这时,又认为郭药师一定会反叛。皇帝不听,大臣认为他是病狂,出京任提举嵩山崇福宫。这年冬天,金人发兵侵犯燕山,郭药师叛降,都像任谅所说那样。于是重新起用为京兆知府,不久,去世,终年五十八岁。

  周常字仲修,建州人。考中进士。把所著《礼檀弓义》献给王安石、吕惠卿,二人称誉他,补任国子直讲、太常博士。为了养育双亲,求任扬州教授。年纪不到五十就退休。

  很久以后,御史中丞黄履以其恬退向朝廷推荐,起用为太常博士,周常辞谢了。元符初年,朝廷又重申前命,兼任崇政殿说书,升为著作佐郎。周常上疏说:“祖宗各陵的器物只用涂金的,服饰又没有珠玉,务于质朴,表示训戒。自裕陵至宣仁后寝宫,才采用金珠,希望收藏在景灵殿,以遵遗训。”诏令放置在奉宸库。提升为起居舍人。邹浩得罪,周常以讲席身份论救,被贬为郴州监酒。徽宗即位后,召用他为国子祭酒、起居郎,周常从容上言说:“自古以来追求大治的皇帝,未尝不以尊尚志向为先。但是如果溺于富贵逸乐,蔽于谄谀顺适,则志向随之丧失,不可不戒。元..法令制度各有得失,人才各有所长,不可偏弃。”

  当时天气酷热,诏令记注官卯漏时分就不要奏事,依然定为法令。周常说:“本朝记注大多兼任谏官,故凡有言语行动,可以把听到和看到的议论可否。神宗皇帝时,修注官虽然不兼任谏职,也允许在崇政、延和殿向皇帝直接陈述史事。陛下在炎热可畏的天气,暂时停止进对,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作为定令,则必定记在日录中,传记在史书中,让后人看见了,会认为陛下倦于听纳,而忘掉先帝的好意。”此事于是停止了。进升为中书舍人、礼部侍郎。蔡京执政,不能容忍他,让他以宝文阁待制身份出京任知湖州。不久又免职,住在婺州。复任集贤殿修撰。去世,终年六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