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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零二

翻译 原文

  元绛 许将 邓润甫 林希(弟旦) 蒋之奇 陆佃 吴居厚 温益

  元绛,字厚之,其先临川危氏。唐末,曾祖仔倡聚众保乡里,进据信州,为杨氏所败,奔杭州,易姓曰元。祖德昭,仕吴越至丞相,遂为钱塘人。绛生而敏悟,五岁能作诗,九岁谒荆南太守,试以三题,上诸朝,贫不能行。长,举进士,以廷试误赋韵,得学究出身。再举登第,调江宁推官,摄上元令。

  民有号王豹子者,豪占人田,略男女为仆妾,有欲告者,则杀以灭口。绛捕置于法。甲与乙被酒相殴击,甲归卧,夜为盗断足。妻称乙,告里长,执乙诣县,而甲已死。绛敕其妻曰:"归治而夫丧,乙已伏矣。"阴使信谨吏迹其后,望一僧迎笑,切切私语。绛命取僧系庑下,诘妻奸状,即吐实。人问其故,绛曰:"吾见妻哭不哀,且与伤者共席而襦无血污,是以知之。"

  安抚使范仲淹表其材,知永新县。豪子龙聿诱少年周整饮博,以技胜之,计其赀折取上腴田,立券。久而整母始知之,讼于县,县索券为证,则母手印存,弗受。又讼于州,于使者,击登闻鼓,皆不得直。绛至,母又来诉,绛视券,呼谓聿曰:"券年月居印上,是必得周母他牍尾印,而撰伪券续之耳。"聿骇谢,即日归整田。

  知通州海门县。淮民多盗贩盐,制置使建言,满二十斤者皆坐徒。绛曰"海滨之人,恃盐以为命,非群贩比也。"笞而纵之。擢江西转运判官、知台州。州大水冒城,民庐荡析。绛出库钱,即其处作室数千区,命人自占,与期三岁偿费,流移者皆复业。又甓其城,因门为闸,以御湍涨,后人守其法。入为度支判官。

  侬智高叛岭南,宿军邕州而岁漕不足。绛以直集贤院为广东转运使,建濒江水砦数十,以待逋寇;缮治十五城,楼堞械器皆备,军食有余。以功迁工部郎中,历两浙、河北转运使,召拜盐铁副使,擢天章阁待制、知福州,进龙图阁直学士,徙广、越、荆南,为翰林学士、知开封府,拜三司使、参知政事。数请老,神宗命其子耆宁校书崇文院,慰留之。

  会太学虞蕃讼博士受贿,事连耆宁,当下狱。绛请上还职禄,而容耆宁即於讯外,从之。於是御史至第薄责绛,绛一不自辨,罢知亳州。入辞,帝谓曰:"朕知卿,一岁即召矣。卿意欲陈诉乎?"绛谢罪,愿得颍,即以为颍州。明年,加资政殿学士、知青州,过都,留提举中太一宫,力疾入谒,曰:"臣疾惫子弱,倘一旦不幸死,则遗骸不得近先人丘墓。"帝恻然曰:"朕为卿办襄,虽百子何以加。"诏毋多拜,乘舆行幸勿扈从。又明年,以太子少保致仕。

  绛所至有威名,而无特操,少仪矩。仕已显,犹谓迟晚。在翰林,谄事王安石及其子弟,时论鄙之。然工於文辞,为流辈推许。景灵宫作神御十一殿,夜传诏草《上梁文》,迟明,上之。虽在中书,而蕃夷书诏,犹多出其手。既得谢,帝眷眷命之曰:"卿可营居京师,朕当资币金,且便耆宁仕进。"绛曰:"臣有田庐在吴,乞归鬻之,即筑室都城,得望属车之尘,幸矣。敢冀赐邪。"既行,追赍白金千两,敕以蚤还。绛至吴逾岁,以老病奏,恐不能奉诏。三年而薨,年七十六。赠太子少师,谥曰章简。

  许将字冲元,福州闽人。举进士第一。欧阳修读其赋,谓曰:"君辞气似沂公,未可量也。"签书昭庆军判官,代还,当试馆职,辞曰:"起家为官,本代耕尔,愿以守选余日,读所未见书。"宰相善其志,以通判明州。神宗召对,除集贤校理、同知礼院,编修中书条例。自太常丞当转博士,超改右正言;明日,直舍人院;又明日,判流内铨:皆神宗特命,举朝荣之。初,选人调拟,先南曹,次考功。综核无法,吏得缘文为奸,选者又不得诉长吏。将奏罢南曹,辟公舍以待来诉者,士无留难。进知制诰,特敕不试而命之。

  契丹以兵二十万压代州境,遣使请代地,岁聘之使不敢行,以命将。将入对曰:"臣备位侍从,朝廷大议不容不知。万一北人言及代州事,不有以折之,则伤国体。"遂命将诣枢密院阅文书。及至北境,居人跨屋栋聚观,曰:"看南朝状元。"及肄射,将先破的。契丹使萧禧馆客,禧果以代州为问,将随问随答。禧又曰:"界渠未定,顾和好体重,吾且往大国分画矣。"将曰:"此事,申饬边臣岂不可,何以使为?"禧惭不能对。归报,神宗善之,以将知审官西院、直学士院、判尚书兵部。

  时河北保甲、陕西河东弓箭社、闽楚枪仗手虽有名籍,其多少与年月不均,以致阅按无法,将一切整摄之。进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为同进所忌。会治太学虞蕃讼,释诸生无罪者,蔡确、舒亶因陷之,逮其父子入御史府,逾月得解,黜知蕲州。

  明年,以龙图阁待制起知秦州,改扬州,又改郓州。上元张灯,吏籍为盗者系狱,将曰:"是绝其自新之路也。"悉纵遣之,自是民无一人犯法,三圄皆空。父老叹曰:"自王沂公后五十六年,始再见狱空耳。"郓俗士子喜聚肆以谤官政,将虽弗禁,其俗自息。

  召为兵部侍郎。上疏言:"兵措于形势之内,最彰而易知;隐于权用之表,最微而难能。此天下之至机也。是以治兵有制,名虽不同,从而横之,方而圆之,使万众犹一人;车马有数,用虽不同,合而分之,散而敛之,取四方犹跬步;制器有度,工虽不同,左而右之,近而远之,运众算犹掌握。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此?"又条奏八事,以为"兵之事有三:曰禁兵,曰厢兵,曰民兵。马之事有三:曰养马,曰市马,曰牧马。兵器之事有二:曰缮作,曰给用。"及西方用兵,神宗遣近侍问兵马之数,将立具上之;明日,访枢臣,不能对也。

  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元祐三年,再为翰林学士。四年,拜尚书右丞。将自以在先朝为侍从,每讨熙、丰旧章以闻。中旨用王文郁、姚兕领军,执政复议用张利一、张守约。将始与执政同议,复密疏利一不可用。言者论其窥伺主意,炫直卖友。罢为资政殿学士、知定州,移扬州,又移大名府。

  会黄河东、北二议未决,将曰:"度今之利,谓宜因梁村之口以行东,因内黄之口以行北,而尽闭诸口,以绝大名诸州之患。俟水大至,观故道足以受之,则内黄之口可塞;不足以受之,则梁村之口可以止;两不能相夺,则各因其自流以待之"

  绍圣初,入为吏部尚书,上疏乞依元丰诏,定北郊夏至亲祀。拜尚书左丞、中书侍郎。章惇为相,与蔡卞同肆罗织,贬谪元祐诸臣,奏发司马光墓。哲宗以问将,对曰:"发人之墓,非盛德事。"方党祸作,或举汉、唐诛戮故事,帝复问将,对曰:"二代固有之,但祖宗以来未之有,本朝治道所以远过汉、唐者,以未尝辄戮大臣也。"哲宗皆纳之。

  将尝议正夏人罪,以泾原近夏而地广,谋帅尤难,乞用章楶,楶果有功。崇宁元年,进门下侍郎,累官金紫光禄大夫,抚定鄯、廓州。边臣欲举师渡河,朝议难之。将独谓:"外国不可以爽信,而兵机有不可失,既已戒期,愿遂从之。"未几,捷书至,将以复河、湟功转特进,凡居政地十年。

  御史中丞朱谔取将旧谢章表,析文句以为谤,且谓:"将左顾右视,见利则回,幡然改图,初无定论。元祐间尝为丞辖,则尽更元丰之所守。绍圣初复秉钧轴,则阴匿元祐之所为。逮至建中,尚此冒居,则绍圣之所为已皆非矣。强颜今日,亦复偷安,则建中之所为亦随改焉。"遂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河南府。言者不已,降资政殿学士、知颍昌府,移大名,加观文殿学士、奉国军节度使。在大名六年,数告老,召为佑神观使。政和初,卒,年七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文定。

  子份,龙图阁学士。

  邓润甫,字温伯,建昌人。尝避高鲁王讳,以字为名,别字圣求,后皆复之。第进士,为上饶尉、武昌令。举贤良方正,召试不应。熙宁中,王安石以润甫为编修中书条例、检正中书户房事。神宗览其文,除集贤校理、直舍人院,改知谏院、知制诰。同邓绾、张琥治郑侠狱,深致其文,入冯京、王安国、丁讽、王尧臣罪。

  擢御史中丞。上疏曰:"向者陛下登用隽贤,更易百度,士狃于见闻,蔽于俗学,竞起而萃非之,故陛下排斥异论,以图治功。然言责之路,反为壅抑;非徒抑之,又或疑之。论恤民力,则疑其违道干誉;论补法度,则疑其同乎流俗;论斥人物,则疑其讦以为直。故敢言之气日以折,而天下事变,有不得尽闻。曩变法之初,势自当尔。今法度已就绪,宜有以来天下论议。至于淫辞诐行,有挟而发,自当屏弃。如此,则善言不伏,而致大治也。"

  李宪措置熙河边事,润甫率其属周尹、蔡承禧、彭汝砺上书切谏,其略云:"自唐开元以来,用杨思勖、鱼朝恩、程元振、吐突承璀为将。有功,则负势骄恣,陵轹公卿;无功,则挫损国威,为四国笑。今陛下使宪将兵,功之成否,非臣等所能预料。然以往事监之,其有害必矣。陛下仁圣神武,驾御豪杰,虽宪百辈,顾何能为,独不长念却虑,为万世之计乎?岂可使国史所书,以中人将兵自陛下始?后世沿袭故迹,视以为常,进用其徒握兵柄,则天下之患,将有不可胜言者矣!"不听。

  又言:"兴利之臣,议前代帝王陵寝,许民请射耕垦,而司农可之。唐之诸陵,因此悉见芟刘,昭陵乔木,翦伐无遗。熙宁著令,本禁樵采,遇郊祀则敕吏致祭,德意可谓远矣。小人掊克,不顾大体。愿绌创议之人,而一切如令。"从之。

  迁翰林学士。因论奏相州狱,为蔡确所陷,落职知抚州。移杭州,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召复翰林学士兼掌皇子阁笺记,一时制作,独倚润甫焉。哲宗立,惟润甫在院,一夕草制二十有二。进承旨,修撰《神宗实录》。以母丧去,终制,为吏部尚书。梁焘论其草蔡确制,妄称有定策功,乃以龙图阁学士知亳州。阅岁,复以承旨召。数月,除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请郡,得知蔡州,移永兴军。

  元祐末,以兵部尚书召。绍圣初,哲宗亲政,润甫首陈武王能广文王之声,成王能嗣文、武之道,以开绍述。遂拜尚书左丞。章惇议重谪吕大防、刘挚,润甫不以为然,曰:"俟见上,当力争。"无何,暴卒,年六十八。辍视朝二日。以尝掌均邸笺奏,优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安惠。

  林希,字子中,福州人。举进士,调泾县主簿,为馆阁校勘、集贤校理。神宗朝,同知太常礼院。皇后父丧,太常议服浅素,希奏:"礼,后为父降服期。今服浅素,不经。"及遣使高丽,希闻命,惧形于色,辞行。神宗怒,责监杭州楼店务。岁余,通判秀州,复知太常礼院,迁著作佐郎、礼部郎中。元丰六年,诏修《两朝宝训》,上之。元祐初,历秘书少监、起居舍人、起居郎,进中书舍人。言者疏其行谊浮伪,士论羞薄,不足以玷从列。以集贤殿修撰知苏州,更宣、湖、润、杭、亳五州,加天章阁待制。

  绍圣初,进宝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道阙下,会哲宗亲政,章惇用事,尝曰:"元祐初,司马光作相,用苏轼掌制,所以能鼓动四方,安得斯人而用之。"或曰:"希可。"惇欲使希典书命,逞毒于元祐诸臣,且许以为执政。希亦以久不得志,将甘心焉,遂留行。复为中书舍人,修《神宗实录》兼侍读。

  哲宗问:"神宗殿曰宣光,前代有此名乎?"希对曰:"此石勒殿名也。"乃更为显承。时方推明绍述,尽黜元祐群臣,希皆密豫其议。自司马光、吕公著、大防、刘挚、苏轼、辙等数十人之制,皆希为之,词极其丑诋,至以"老奸擅国"之语阴斥宣仁,读者无不愤叹。一日,希草制罢,掷笔于地曰:"坏了名节矣。"

  迁礼部,吏部尚书、翰林学士,擢同知枢密院。始,惇疑曾布在枢府间己,使希为贰,以相伺察。希日为布所诱,且怨惇不引为执政,遂叛惇。会邢恕论希罪,惇因并去之,罢知亳州,移杭州,布不能救也。旋以端明殿学士知太原府。

  徽宗立,徙大名。上河东边计三策,朝廷以其词命丑正之罪,夺职知扬州,徙舒州。未几卒,年六十七。追赠资政殿学士,谥曰文节。弟旦。

  旦,第进士,熙宁中,由著作佐郎主管淮南常平,擢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居台五月,以论李定事罢守故官。久之,干当奏院;陈绎领门下封驳,又摭其前论罢之。累年,乃签书淮南判官。入为太常博士,工部、考功员外郎。

  元祐元年,拜殿中侍御史。甫莅职,即上疏曰:"广言路然后知得失,达民情然后知利病。窃见去岁五月,诏求谠言,士民争欲自献。及详观诏语,名虽求谏,实欲拒言,约束丁宁,使不得观望迎合,犯令干誉,终之,必行黜罚以恐惧之。于是人人知戒,言将出而复止;至于冉申谕告,方达天聪。闻初诏乃蔡确、章惇造端,其词尽出于惇。今二人既去,其余党常怀丑正恶直之心,愿深留宸虑,以折邪谋。"遂论吕惠卿、邓绾:"虽罢扬州,犹莅小郡,小郡之民奚罪焉?乞投之散地,以谢天下。"又言:"近弹王中正、石得一等,虽已薄责,得一所任肘腋小人,如翟勍之徒,亦宜编削。"诏并降支郡营校。又论崔台符、贾种民舞文深酷之罪,皆逐之。出为淮南转运副使,历右司郎中、秘书少监、太仆卿,终河东转运使。

  子肤,坐元符上书,陷于党籍。

  蒋之奇,字颖叔,常州宜兴人。以伯父枢密直学士堂荫得官。擢进士第,中《春秋三传》科,至太常博士;又举贤良方正,试六论中选,及对策,失书问目,报罢。英宗览而善之,擢监察御史。

  神宗立,转殿中侍御史,上谨始五事:一曰进忠贤,二曰退奸邪,三曰纳谏诤,四曰远近习,五曰闭女谒。神宗顾之曰:"斜封、墨敕必无有,至于近习之戒,孟子所谓'观远臣以其所主"者也。"之奇对曰:"陛下之言及此,天下何忧不治。"

  初,之奇为欧阳修所厚,制科既黜,乃诣修盛言濮议之善,以得御史。复惧不为众所容,因修妻弟薛良孺得罪怨修,诬修及妇吴氏事,遂劾修。神宗批付中书,问状无实,贬监道州酒税,仍榜朝堂。至州,上表哀谢,神宗怜其有母,改监宣州税。

  新法行,为福建转运判官。时诸道免役推行失平,之奇约僦庸费,随算钱高下均取之,民以为便。迁淮东转运副使。岁恶民流,之奇募使修水利以食流者。如扬之天长三十六陂,宿之临涣横斜三沟,尤其大也,用工至百万,溉田九千顷,活民八万四千。

  历江西、河北、陕西副使。之奇在陕西,经赋入以给用度,公私用足。比其去,库缗八十余万,边粟皆支二年。移淮南,擢江、淮、荆、浙发运副使。元丰六年,漕粟至京,比常岁溢六百二十万石,锡服三品。请凿龟山左肘至洪泽为新河,以避淮险,自是无覆溺之患。诏增二秩,加直龙图阁,升发运使。凡六年,其所经度,皆为一司故事。

  元祐初,进天章阁待制、知潭州。御史韩川、孙升、谏官朱光庭皆言之奇小人,不足当斯选。改集贤殿修撰、知广州。妖人岑探善幻,聚党二千人,谋取新兴,略番禺,包据岭表,群不逞借之为虐,其势张甚。之奇遣钤辖杨从先致讨,生擒之。加宝文阁待制。南海饶宝货,为吏者多贪声,之奇取前世牧守有清节者吴隐之、宋璟、卢奂、李勉等,绘其象,建十贤堂以祀,冀变其习。

  徙河北都转运使、知瀛州。辽使耶律迪道死,所过郡守皆再拜致祭。之奇曰:"天子方伯,奈何为之屈膝邪!"奠而不拜。入为户部侍郎。未几,复出知熙州。夏人论和,请画封境。之奇揣其非诚心,务守备,谨斥候,常若敌至。终之奇去,夏人不敢犯塞。

  绍圣中,召为中书舍人,改知开封府,进龙图阁直学士,拜翰林学士兼侍读。元符末,邹浩以言事得罪,之奇折简别之,责守汝州。阅月,徙庆州。

  徽宗立,复为翰林学士,拜同知枢密院。明年,知院事。沅州蛮扰边,之奇请遣将讨之,以其地为徽、靖二州。崇宁元年,除观文殿学士、知杭州。以弃河、湟事夺职,由正议大夫降中大夫。以疾告归,提举灵仙观。三年,卒,年七十四。后录其尝陈绍述之言,尽复官职。

  之奇为部使者十二任,六曲会府,以治办称。且孜孜以人物为己任,在闽荐处士陈烈,在淮南荐孝子徐积,每行部至,必造之。特以畔欧阳修之故,为清议所薄。

  子瑎至侍从,曾孙芾别有传。

  陆佃,字农师,越州山阴人。居贫苦学,夜无灯,映月光读书。蹑屩从师,不远千里。过金陵,受经于王安石。熙宁三年,应举入京。适安石当国,首问新政,佃曰:"法非不善,但推行不能如初意,还为扰民,如青苗是也。"安石惊曰:"何为乃尔?吾与吕惠卿议之,又访外议。"佃曰:"公乐闻善,古所未有,然外间颇以为拒谏。"安石笑曰:"吾岂拒谏者?但邪说营营,顾无足听。"佃曰:"是乃所以致人言也。"明日,安石召谓之曰:"惠卿云:'私家取债,亦须一鸡半豚。'已遣李承之使淮南质究矣。"既而承之还,诡言于民无不便,佃说不行。

  礼部奏名为举首。方廷试赋,遽发策题,士皆愕然;佃从容条对,擢甲科。授蔡州推官。初置五路学,选为郓州教授,召补国子监直讲。安石以佃不附己,专付之经术,不复咨以政。安石子雱用事,好进者坌集其门,至崇以师礼,佃待之如常。

  同王子韶修定《说文》。入见,神宗问大裘袭衮,佃考礼以对。神宗悦,用为祥定郊庙礼文官。时同列皆侍从,佃独以光禄丞居其间。每有所议,神宗辄曰:"自王、郑以来,言礼未有如佃者。"加集贤校理、崇政殿说书,进讲《周官》,神宗称善,始命先一夕进稿。同修起居注。元丰定官制,擢中书舍人、给事中。哲宗立,太常请复太庙牙盘食。博士吕希纯、少卿赵令铄皆以为当复。佃言:"太庙,用先王之礼,于用俎豆为称;景灵宫、原庙,用时王之礼,于用牙盘为称,不可易也。"卒从佃议。

  是时,更先朝法度,去安石之党,士多讳变所从。安石卒,佃率诸生供佛,哭而祭之,识者嘉其无向背。迁吏部侍郎,以修撰《神宗实录》徙礼部。数与史官范祖禹、黄庭坚争辨,大要多是安石,为之晦隐。庭坚曰:"如公言,盖佞史也。"佃曰:"尽用君意,岂非谤书乎!"

  进权礼部尚书。郑雍论其穿凿附会,改龙图阁待制、知颍州。佃以欧阳修守颍有遗爱,为建祠宇。《实录》成,加直学士,又为韩川、朱光庭所议,诏止增秩,徙知邓州。未几,知江宁府。甫至,祭安石墓。句容人盗嫂害其兄,别诬三人同谋。既皆讯服,一囚父以冤诉,通判以下皆曰:"彼怖死耳,狱已成,不可变。"佃为阅实,三人皆得生。绍圣初,治《实录》罪,坐落职,知秦州,改海州。朝论灼其情,复集贤殿修撰,移知蔡。

  徽宗即位,召为礼部侍郎。上疏曰:"人君践祚,要在正始,正始之道,本于朝廷。近时学士大夫相倾竞进,以善求事为精神,以能讦人为风采,以忠厚为重迟,以静退为卑弱。相师成风,莫之或止,正而救之,实在今日。神宗延登真儒,立法制治,而元祐之际,悉肆纷更。绍圣以来,又皆称颂。夫善续前人者,不必因所为,否者赓之,善者扬焉。元祐纷更,是知赓之而不知扬之之罪也;绍圣称颂,是知扬之而不知赓之之过也。愿咨谋人贤,询考政事,惟其当之为贵,大中之期,亦在今日也。"徽宗遂命修《哲宗实录》。

  迁吏部尚书,报聘于辽,归,半道闻辽主洪基丧,送伴者赴临而返,诮佃曰:"国哀如是,汉使殊无吊唁之仪,何也?"佃徐应曰:"始意君匍匐哭踊而相见,即行吊礼;今偃然如常时,尚何所吊?"伴者不能答。

  拜尚书右丞。将祀南郊,有司欲饰大裘匣,度用黄金多,佃请易以银。徽宗曰:"匣必用饰邪?"对曰:"大裘尚质,后世加饰焉,非礼也。"徽宗曰:"然则罢之可乎?数日来,丰稷屡言之矣。"佃因赞曰:"陛下及此,盛德之举也。"徽宗欲亲祀北郊,大臣以为盛暑不可,徽宗意甚确。朝退,皆曰:"上不以为劳,当遂行之。"李清臣不以为然。佃曰:"元丰非合祭而是北郊,公之议也。今反以为不可,何耶?"清臣乃止。

  御史中丞赵挺之以论事不当,罚金。佃曰:"中丞不可罚,罚则不可为中丞。"谏官陈瓘上书,曾布怒其尊私史而压宗庙。佃曰:"瓘上书虽无取,不必深怒,若不能容,是成其名也。"佃执政与曾布比,而持论多近恕。每欲参用元祐人才,尤恶奔竞,尝曰:"天下多事,须不次用人;苟安宁时,人之才无大相远,当以资历序进。少缓之,则士知自重矣。"又曰:"今天下之势,如人大病向愈,当以药饵辅养之,须其安平;苟为轻事改作,是使之骑射也。"

  转左丞。御史论吕希纯、刘安世复职太骤,请加镌抑,且欲更惩元祐余党。佃为徽宗言不宜穷治,乃下诏申谕,揭之朝堂。谗者用是诋佃,曰:"佃名在党籍,不欲穷治,正恐自及耳。"遂罢为中大夫、知亳州,数月卒,年六十一。追复资政殿学士。

  佃著书二百四十二卷,于礼家、名数之说尤精,如《埤雅》、《礼象》、《春秋后传》皆传于世。

  吴居厚,字敦老,洪州人。第嘉祐进士,熙宁初,为武安节度推官。奉行新法,尽力核闲田,以均给梅山徭,计劳,得大理丞,转补司农属。元丰间,提举河北常平,增损役法五十一条,赐银绯,为京东转运判官,升副使。

  天子方兴盐、铁,居厚精心计,笼络钩稽,收羡息钱数百万。即莱芜、利国二冶官自铸钱,岁得十万缗。诏褒揭其能。擢天章阁待制、都转运使。前使者皆以不任职蒙谴,居厚与河北蹇周辅、李南公会境上,议盐法,搜剔无遗。居厚起州县凡流,无阀阅勋庸,徒以言利得幸,不数岁,至侍从,嗜进之士从风羡美。又请以盐息买绢,资河东直;发大铁钱二十万贯,佐陕西军兴;且募民养保马。当时商功利之臣,所在成聚,居厚最为掊克。

  剧盗王冲因民不忍,聚众数千,欲乘其行部至徐,篡取投诸冶。居厚闻知,间道遁去。元祐治其罪,责成州团练副使,安置黄州。章惇用事,起为江、淮发运使。疏支家河通漕,楚、海之间赖其利。召拜户部侍郎、尚书,以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为永泰陵桥道顿递使。坐积雨留滞,罢知和州。

  崇宁初,复尹开封,拜尚书右丞,进中书门下侍郎。以老避位,为资政殿学士、东太一宫使,恩许仍服方团金球文带。自是,前执政在京师者视此。出为亳州、洪州,徙太原,道都门,留使祐神观,复还政府,迁知枢密院。政和三年,以武康军节度使知洪州,卒,年七十九。赠开府仪同三司。

  居厚在政地久,以周谨自媚,无赫显恶,唯一时聚敛,推为称首。

  温益,字禹弼,泉州人。第进士,历大宗正丞、利州路湖南转运判官、工部员外郎。绍圣中,由诸王府记室出知福州,徙潭州。邹浩南迁过潭,暮投宿村寺,益即遣州都监将数卒夜出城,逼使登舟,竟凌风绝江而去。他逐臣在其境内,若范纯仁、刘奉世、韩川、吕希纯、吕陶,率为所侵困,用事者悦之。未及用,而徽宗以藩邸恩,召为太常少卿,迁给事中兼侍读。陈瓘指言其过,谓不宜列侍从、处经帐,不报。改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犹兼侍读。时执政倡言,帝当为哲宗服兄弟之服。曾肇在迩英读《史记·舜纪》,因言:"昔尧、舜同出黄帝,世数已远,然舜为尧丧三年者,以尝臣尧故也。"益意附执政,进曰:"《史记》世次不足信,尧、舜非同出。"迁吏部尚书。

  建中靖国元年,拜尚书右书。邓洵武献《爱莫助之图》,帝初付曾布,布辞。改付益,益得藉手以为宜相蔡京,天下之善士,一切指为异论,时人恶之。布与京争事帝前,辞颇厉,益叱曰:"曾布安得无礼!"帝不乐,布由是得罪,而京遂为相。进益中书侍郎。

  益仕宦从微至著,无片善可纪,至其狡谲傅合,盖天禀然。及是,乃时有立异。京一日除监司、郡守十人,益稍不谓然。京知中书舍人郑居中与益厚,使居中自从其所问之,居中以告。益曰:"君在西掖,每见所论事,舍人得举职,侍郎顾不许耶?今丞相所拟钱和而下十人,皆其姻党耳,欲不逆其意得乎?"京闻而颇惮焉。逾年,卒,年六十六。

  子万石至尚书。

  论曰:王安石为政,一时士大夫之素知名者,变其所守而从之,比比皆然;元绛所莅,咸有异政,亦谄事之,陋矣。许将尝力止发司马光墓,此为可称;而言者谓其仕于元祐、绍圣以至建中,左右视利,幡然改图,初无定论。邓润甫初掌笺记,盛有文名,而首赞绍述之谋,又表章蔡确定策之功,虽有他长,无足观矣。林希草制,务丑诋正人,自知隳坏名节,掷笔而悔之,何晚也;弟旦反其所为,纠劾巨奸,善恶岂相掩哉!蒋之奇始怂恿濮议,晚摭飞语,击举主以自文,小人之魁杰者也。吴居厚奉行新法,剥下媚上,温益阿附二蔡,物议不容。陆佃虽受经安石,而不主新法,元祐党人之罪,请一施薄罚而已,犹差贤于众人焉。

  梁焘字况之,郓州须城人。父亲梁蒨,兵部员外郎、直史馆。梁焘因梁..在任,为太庙斋郎。考中进士中等等次,编校秘阁书籍,升集贤校理、通判明州,检详枢密五房文字。

  元丰年间久旱,梁焘上书议论时政说:

  “陛下往日怜念下雨,为了安定政事的过失,惧戒自省。丁卯日发下诏书,癸酉日下雨,这是上天眷念陛下的德言,而喜其有利于百姓的意思。正当全国各地祈求下雨有十个月之久,百姓被新法所刻剥,像火烧般哀鸣,而京城尤其严重,街市小民,没有不疏于职责的,聪明的、愚蠢的互相对望,好像天有大灾变的忧虑。陛下才下诏书示以恩惠,又着手实行,计及废除刻薄的条文,免除减损钱数,一天之间,欢呼声四起。距离陛下生日三天而滋润土壤的雨水降下,这是上天以雨水来祝陛下享寿万年,为圣心大觉大悟而感动,有用来归还仁政的意思。

  “然而法令不合,对百姓有害的,所改变的只有万分之一。因为人心的不理解,所以天意也没有解开,而不再降雨。陛下也因此为戒,而日夜担心它吗?现在陛下所知道的,只是市易法这件事而已。法令的危害,难道只是此吗?青苗钱、助役钱、方田、保甲、淤田都是。兼有这几事,而天下百姓遭受它的危害。青苗钱没有来得及偿还,而责以免役;免役钱没有来得及交纳,而重以淤田;淤田刚刚下达,而又有方田;方田没有平息,而迫以保甲。这是白白地骚扰百姓,使他们不得在皇帝的恩泽下稍加休息。其为害百姓的实际情况,即使一旦有人说出,必定以之传达给主管官吏,主管官吏以没有这回事妄报,就听从而且相信他,安然不再过问,而且反而治罪说话的人。虽然间或派使者巡行,但苟且于宠爱俸禄,巧为妄语荒诞,成就其事,至于请求全部实行这些法令,上下互相隐瞒,习以成风。

  “我认为天下的祸患,不担心祸乱不能除去,却担心朋党蒙蔽的习俗形成,使上下不能闻见所应闻见的事,因此政治日益败坏,而祸乱终于到来。陛下能不深思它的原因吗?”

  奏疏入内,朝廷不为醒悟。

  内侍王中正率领军队出边疆,不按法制求取赏赐。梁焘争辩不能,请求外任,出知宣州。入朝辞谢,神宗说“:宰辅大臣说你不肯安于职守,为什么呢?”梁焘应对说:“我居官五年,不是敢不安于职守,只是担心不能胜任使命,因此离开罢了。”神宗说:“王中正功赏文书,你为什么独独认为不可以?”回答说“:王中正欺罔假冒侥幸希图,我不敢委曲法制以辜负陛下。”不久,梁焘为京西提点刑狱。哲宗即位,召用为工部郎中,升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有人请宣仁太后临幸文德殿穿礼服礼帽接受册封,梁焘率领同事进谏,引用薛奎劝谏章献明肃皇后不应穿帝王服装见太庙事,宣仁太后欣然采纳。梁焘又论市易法已废除,请求免除中户下户的欠债;又请求欠青苗钱的下户所欠钱款,不得令担保的人全部偿还。

  文彦博建议派刘奉世出使夏国,御史张舜民论不应派人出使,降为虢州通判。梁焘说:“御史是坚持法制的官员,能够犯颜正论,何况臣下有过失,怎能害怕忌讳而不直言进谏呢?现在御史敢于说大臣的,这是天下的公议;大臣不满意御史的,这是一人的私心。怪罪天下敢于说话的公议,便宜一人不快乐的私心,这不是公正朝代盛事。”当时同时议论的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王觌、孙升、韩川,共七人,都被召到尚书省都堂,以“事情应权衡轻重,因此不惜一个刚进用的御史,来安慰老臣”敕谕他们。梁焘又说“:如果论年龄爵位俸禄,那么老臣为重;如果论法度法制,那么老臣为轻。御史,是天子的法官,不能因为大臣郁郁不乐而贬斥去职。希望召回张舜民,以端正国体。”奏章十次上呈,没有被采纳。

  梁焘又当面责斥给事中张问不能驳还贬降张舜民的制命,认为是失职。由于诟骂同事,梁焘出任集贤殿修撰、知潞州,辞谢不受君命,说“:我本来论张舜民不应罢免,如果认为不对,就应该因此受贬斥。现在只得以微小的罪过冒充好的官职,守重郡,这样则朝廷命令,不能明辨曲直是非,以好恶告示天下了。”没有得到答复。到潞州,正值饥年,没有等待命令分发常平粟赈济百姓。流亡在外的人听说此事,来者不绝,梁焘处理此事有条理,人们不再报告困乏。

  第二年,梁焘被召为左谏议大夫。刚刚上路,百姓攀住车辕,车不能行走,越过太行山,抵达河内才平息。不久应对,上书说:“皇帝年壮,没有专权独断。太皇太后保佑圣明的君主,垂帘听政,奸恶的人易于欺骗蒙蔽。希望端正法制,申明法度,采用忠言,讲求仁政之术。”哲宗、太皇太后表示嘉许采纳。

  前宰相蔡确作诗怨恨毁谤,梁焘与刘安世交相攻击他。梁焘说“:现在忠心于蔡确的人,多于忠心朝廷的士人;敢于为奸言的人,多于敢于正论的人。由此可见蔡确的气焰汹汹显赫,盘根错节,贼人化变危害政治,为患越来越大。”蔡确终于被贬窜新州。梁焘升任御史中丞。邓润甫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梁焘论邓润甫怯懦邪佞没有建树,巧为提升。没有得到采纳。改任权户部尚书,不受命,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任郑州知州。十天后,入朝任权礼部尚书,为翰林学士。

  元..七年(1092),被授任尚书右丞,转任左丞。蔡京为蜀州帅臣,梁焘说:“元丰时的侍从,可以任用的很多,只有蔡京轻薄险恶贪心固执,不能任用。”又与同事议论夏国边界,意见不能协调,于是乞求去职。哲宗派亲信大臣询问他之所以去职的意思,而且令他密访人才。梁焘说“:对我信任不笃深,说话又不被采纳,而向我询问人才进用之事,不是我所敢承担的。”使者又到,就说:“可以大加任用的人才,陛下自己知道。但必须识别邪佞正直,公开天下的善恶,图谋任用旧臣中坚正纯厚、有声望的人,不被左右好恶之言所牵连以动摇圣意,则天下非常幸运。”

  因病被罢为资政殿学士、同醴泉观使。按照旧有的成例,不是宰相不能任命为使,于是设置同使以示宠爱。梁焘极力辞谢,改知颍昌府。不久出京城,哲宗派有权势的宦官以复加任用的旨意晓谕他。绍圣元年(1094),梁焘任郓州知州。朋党之论兴起,哲宗说:“梁焘常常起中正之论,其开列陈述排斥攻击,都是出于公议,朕都记下了。”因故最后被责斥,竟以司马光党羽的罪名贬退知鄂州。绍圣三年(1096),再贬为少府监,分掌南京。第二年,三贬雷州别驾,在化州居住。当年去世,终年六十四岁。把他的儿子迁移于昭州居住。徽宗即位,才得以返归。

  梁焘自从在朝廷,一心以引荐援用人物为意。在鄂州作《荐士录》,开列记载姓名。客人偶然见到此书,说:“您所培植的桃李,乘时而发,只是不向人开花罢了。”梁焘笑着说:“我出入侍从皇帝,位至执政大臣,八年之间所荐举的,用之不尽,负愧很多了。”梁焘好贤乐善如此。

  王岩叟字彦霖,大名清平人。小时候,说话还不平正就已经识字。仁宗担心词赋导致经术不明,开始设置明经科,岩叟十几岁时,乡举、省试、廷对都是第一名。调任栾城主簿、泾州推官,刚二个月,听说弟弟死去,弃官归养。

  熙宁年中,韩琦留守北京,认为王岩叟贤能,征召为管勾国子监,又征召为管勾安抚司机宜文字,监晋州折博、炼盐务。韩绛代理韩琦,又打算留用他。王岩叟辞谢说:“岩叟是魏公的门客,不愿意出于他人的门下。”士人君子称赞他。后来任定州安喜县令,有大理寺官吏免官退居乡里,引导他人诉讼,王岩叟把他捉拿鞭挞于街市,众人都肃敬。定州太守吕公著感叹说“:这是古代的良吏。”有诏令亲信大臣荐举御史,荐举的人意属王岩叟但不认识,有人认为王岩叟可以前去见一见荐举者。王岩叟笑着说“:这是所谓现身御史。”终于没有相见。

  哲宗即皇帝位,因韩琦推荐,王岩叟为监察御史。当时六察司还没有言事,王岩叟到御史台的第二天,就上书论社稷安危的大计,在于听取谏言任用贤能,不能因为小利失去民心。于是论说役钱聚敛之法太重,民力不能负担,希望恢复像嘉..时的差役法。又说河北榷盐法刚实行,百姓遭受其害,贫困的人不再吃盐。抄录大名刻石《仁宗诏书》以进献皇帝,认为河北是天下根本,从祖宗以来,推此为惠,希望恢复原样。

  江西盐法危害百姓,下诏派使者前去视察。王岩叟说:“一方困乏了,必定等待使者回来然后改正,恐怕有人来不及蒙受陛下的恩泽而死去。希望赶快免除。”又极力陈指时事,认为“不清绝危害的本源,百姓没有理由快活起来;不摒弃众多邪佞,太平之世终是难以达到”。当时下诏询问百姓疾苦,全国各地争相把其情况前往投诉,所在的官府害怕检查记录,多蒙蔽阻滞不上报。王岩叟说:“不过问就算了,说了话就一定要实行。不然的话,天下人必定认为陛下用空言说教,以后有诏令,谁肯相信呢?”李定不为亲生母亲仇氏服丧守孝,王岩叟论其不孝,李定于是任分司官。

  宰相蔡确为裕陵复土使,回到朝廷,以主谋尊立天子自居。王岩叟说“:陛下被立为皇帝,以儿子的身份继承父亲,这是百王不易之道理。又太皇太后首先决定于禁中,而蔡确敢贪图天功自夸功绩。章..是谗言贼子,凶狠暴戾,欺骗皇上蒙蔽明察,不忠的罪行,大概与蔡确等同。接近帘前争论役法,言辞不恭,没有事奉皇帝的礼节。现在圣政不出房门,怎能容忍这样的大奸臣还在朝廷!”于是蔡、章二人相继被退斥。

  升左司谏兼权给事中。当时一同任命执政大臣,他们当中有与时望不相协调的人,王岩叟立即交纳录黄,上疏进谏。不久诏命不从门下省发出,王岩叟请求应对,言辞更加恳切。退出后就在侧门上疏说:“我为谏官既然应该讲话,暂由自己充任给事中又应该封驳,不是我喜欢说大话,喜欢忤逆大臣,只是担心命令所出不正,尤其损害法制。”奏疏共八次进呈,此命终于停止。又说:“三省胥吏,每月享受丰厚的俸禄,每年屡次优给俸禄。但朝廷每举办一事,就计功论赏,不知平时的俸禄,打算如何使用?姑息相承,相沿而成的弊端已非常严重。希望告诫勉励大臣,奉行成为制度。”马上诏令裁减抑制侥幸,定为十七条。

  升任侍御史。两省正言空缺很久,王岩叟上疏说“:国朝仿照近代古代的制度,谏官才到六员,比之先王,已经是最少了。现在又虚位而不任官,这是我所不明白的。难道认为治道已清,而无事可言吗?人才难以相称,虚其官位吗?这二者,都不是我对今天的希望。希望赶快补其空缺,多进用正直的人以壮大本朝;正直的人进用,那么小人就自动消失了。”

  各路发生水灾,朝廷实行赈济,户部规定以灾伤超过七分、民户降四个户等的,才允许赈济。王岩叟说:“中户以上,大概也吃饭艰难。请不要问灾伤的分数、民户的等级,都得赈济,也许可以使王泽无间,以致至和了。”因张舜民事件的牵连,改任起居舍人,没有到任,以直贤院的身份知齐州。请求河北所说的盐法,在东京实行。第二年,又以起居舍人召用。曾侍讲迩英殿,进读宝训,至节省费用处,王岩叟说:“凡是说节用,不是偶然节用一事,便能有成。应每事以节俭为意,那么积久累日,国家用度自然丰饶。”读仁宗知人之事,王岩叟说:“人主常常想虚心平意,无所偏颇,以理观察事情,那么事情的正确错误,人的邪佞正直,自然可见。”

  司马光讲解《洪范》,到“治理国家使用三德”处,哲宗说:“只此三德,为更有德。”原来哲宗自从登上皇帝位,沉默不语,王岩叟高兴地听到此事,因而打算讽谏,退出后上疏说:“三德,是人君的大本,得之则治,失之则乱,不能有片刻离开它。我请求另外言之。在朝廷上明辨是非,在众多的士人之间判别忠良邪佞,不因归顺自己而忘掉他的缺点,不因背逆自己而遗漏他的优点,私下求取不曲从于所喜爱,公议不迁怒于所憎恨,竭诚尽节的人,用之应不疑;欺骗君上盗取宠爱的人,弃之应不疑。顾惜法制,谨慎法度,重视常刑,劝戒姑息,这是人主公正不偏邪。疏远声色的爱好,断绝游乐的享乐,勇敢地挽救天下的弊病,果断地决断天下的疑难,不为邪佞之说所动摇,不为不符合道德之言所游说,这是人主的刚德。居万乘之尊而不骄,享有四海之富而不过度,聪明有余而处之好像不足,贤能豪杰并用而求之好像不及,虚心咨询治国之道,委屈自己听从进谏,像面临深渊般恐惧,像脚履薄冰般怯弱,这是人主的柔德。这三者足以尽天下之要务,在乎陛下如何努力去做罢了。”

  王岩叟因为哲宗侍讲,奏言说:“陛下退朝后无事,不知怎样消磨时日?”哲宗说“:看书。”王岩叟应对说“:陛下以读书为业,天下非常幸运。圣贤之学,不是轻率可以成就的,必须在于积累。积累的要点,在于专心和勤奋。摒斥断绝其他爱好,才可以叫作专;久而不倦,才可以叫作勤。希望陛下特别留意圣贤的心意。”哲宗表示同意。王岩叟在旅馆陪伴辽国贺正旦使耶律宽,耶律宽请求观看《元会仪》,王岩叟说“:这不是外国所应知道的。”只是抄录《笏记》给他,耶律宽不敢再行请求。升任权吏部侍郎、天章阁待制、枢密都承旨。湖北诸蛮互相出动扰乱边地,没有一年安宁,王岩叟请求专门将边疆事务委任给荆南唐义问。于是亲自起草檄文,把朝廷正厚尚恩信,不要做希望意外的功劳奖赏的事的意思,晓谕唐义问,后来于是安定和睦。

  开始,西夏人派使臣入贡,等到为边境谈判,故为此去彼来,牵累至于辛苦,每每违背约定的日期。王岩叟请求预先告诫边疆大臣,西夏违背日期,一旦不到就不要再回答,从此以后西夏不敢违时。质孤、胜如二堡,是汉代赵充国留守驻扎的地方,自从元..时讲和,在兰州界内,西夏认为这是地势优越并且肥沃的地方,极力争抢。二堡如果失去,那么兰州、熙河就危险。延州主帅打算把二堡给与西夏,苏辙主张这种意见。等到熙河、延安二地捷报一同传来,苏辙上奏说“:近来边地奏书稍稍频繁,西夏人意在得到二堡。现在盛夏还这样,到秋天令人担心,不如早早决定。”意思是给与西夏。王岩叟说“:在地形上有高下平险之势的地方,岂可轻易放弃,不知既然给与了西夏,西夏会不会再有其他要求?”太皇太后说“:对。”以二堡给西夏之议于是停止。

  几万西夏人侵犯定西东部、通远北部,破坏七....堡,掠夺当地居民,转而侵犯泾原以及黄河以外的..州、府州,人于是多到十万。熙州主帅范育侦察探听到西夏右厢种落大都趋向黄河以外,三次上疏请求乘机进攻堡砦,修筑龛谷、胜如、相照、定西而向东直达陇诺城。朝廷意见不一致,有人认为七..是常常毁坏的地方,不如都给与西夏。王岩叟极力争辩不能给与西夏,如果他们的这一计谋得以实行,后患无穷。因而请求派官员去晓谕熙州主帅,马上以户部员外郎穆衍出行巡视,修筑定远城以占据要害。其征调兵员资金费用,一律听任方便行事,不必中书省回覆。定远顺利筑城,都是王岩叟的作用。

  授任中书舍人。滕甫为太原统帅,被走马承受用言语打动朝廷,移任颍昌。王岩叟封还词头,说:“进用贬退帅臣,理应慎重。现在因小官的一句话改易帅臣,使后继之人畏惧不能自保,这种风气逐渐助长,这不是委任安边的福运。”于是停止变换太原帅臣。

  再任枢密都承旨、权知开封府。过去以推官、判官二人分掌左右厅,共同治理一事,多为异同,或者多日不加穷究,官吏疲于咨询禀陈。王岩叟创立逐官分治的办法,以此署为法令。都城是众多小偷所聚居的地方,叫作“大房”,每区容纳几十上百人,他们所聚集的处所怪异偏僻,不可胜究。王岩叟命令乘其不备而逮捕撤毁,按其罪行轻重断决,连根拔掉一空。供备库使曹续以资产交易一万缗钱,奸商过了一年还拖欠一半,曹续尽力不能取得。一天,打开仓库门,则所欠的钱都在这里。王岩叟惊异地叫问其缘故,奸商说:“是因为王公现在任知府了。”开始,曹氏的奴仆韩绚和另外一个奴仆发生诉讼,事情牵连到他们的主人,主人当场被逮捕。曹氏,是慈圣皇后的族人。王岩叟说:“奴仆相互诉讼,不应论罪他们的主人,现在不但助长告发别人的阴私的风气,而且有伤孝治。慈圣皇后去世不久,一旦因为奴仆的过错,使她的子孙与官吏敌对,大概圣情有所不忍心。”诏令贬窜韩绚而且结束他的狱案。王岩叟常常认为“:天下积欠名目繁多,催纳免纳不一致,公私费用混乱,请随等第立定多少作为催法。”朝廷就决定五年十科的法令。

  元..六年(1091),授任枢密直学士、签书院事。入朝辞谢,太皇太后说:“知道你的才能声望,所以不按常例越级任用。”王岩叟又再次拜谢,进言说:“太后听政以来,纳谏从善,务必合乎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定清静。希望信之不疑,守之不失。”又稍稍上前而向西,上奏哲宗说:“陛下今天圣学,应深加辨别邪佞正直。正直的人在朝廷,那么朝廷安定,邪佞的人一旦进用,便有不安定的迹象。不是说一个人能这样,原因是其同类呼应的人很多,上下蒙蔽,不知不觉养成祸根而已。”又进言说“:偶然听说有人以君子小人掺杂任用之说报告陛下的,不知果然有这样的事没有?这是严重地贻误陛下。自古以来君子小人,没有掺杂任用的道理。圣人只说‘: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则安定,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则混乱。’小人既然进用,君子必定引类而离去。如果君子小人竞相进用,则是危亡的基础。在此任用之时不可以不加明察。”太皇太后、哲宗认为很对。

  上清储祥宫建成,太皇太后对辅佐大臣说:“此宫全是皇帝出宫中物资营造,以成全先帝的遗志。”王岩叟说:“陛下不烦公府,不劳动百姓,真是盛德之事。但希望从今以后以兴造土木为戒。”又以宫建成将要大肆赦免,王岩叟说:“过去天禧年中,祥源宫建成,治平年中,醴泉宫建成,都从没有赦免。古人有临死前劝谏君主不要赦免的,这可见赦免对圣治没有好处。”

  哲宗正在选择皇后,太皇太后说:“现在得狄谘的女儿,年庚好像适宜,但因为是庶出过房,事情必须评议。”王岩叟进言说“:按《礼经?问名篇》,女家回答说‘:我女儿,是我夫妇所生。’涉及到外氏官讳,不知现在狄氏打算以什么借口进献?”此议于是停止。哲宗选择皇后已定,太皇太后说:“皇帝得贤惠的皇后,有内助的功用,不是小事。”王岩叟应对说:“内助虽然是皇后的事,但正其家必须在于皇帝。圣人说‘:正家而天下定。’应在开始就慎重。”太皇太后把这话多次告诉哲宗。王岩叟回去后选取历代皇后事可以作为效法的,类编为《中宫懿范》进献。

  宰相刘挚、右丞苏辙因人言请求辞官,王岩叟说:“元..初年,排斥奸恶邪佞,光大圣治,刘挚与苏辙的功劳居多。希望深察谗言毁谤的用意,重惜腹心大臣,不要轻视他们的去留。”太皇太后、哲宗表示同意。后来刘挚终于被御史郑雍所攻击,王岩叟接连上疏议论救助。刘挚离开相位,御史就指责王岩叟为朋党,罢为端明殿学士、知郑州。言事的人还不满足,太皇太后说:“王岩叟有大功劳,今天的诏命,是出于无奈罢了。”

  第二年,王岩叟移任河阳,几个月后去世,终年五十一岁。赠左正议大夫。绍圣初年,追贬雷州别驾。司马光认为他进谏没有隐瞒,称赞他说:“我寒心战栗,担心有不测之祸,王公处之自如,至于再三,有时接连十几次上奏章,一定要实行他的话而后已。”王岩叟写文章语言简省事理该博,深得制诰的体制。著有《易》、《诗》、《春秋传》流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