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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一百五十一

翻译 原文

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屠维作噩十二月,凡三年。

     ○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淳熙十四年(金大定二十七年)

  春,正月,丙午,真州运司乞展限收换铜钱,帝曰:“久相玩习,不成号令矣。”王淮等请令漕司措置,帝曰:“频降指挥,人亦不信。今且教措置,以观其后。”帝又曰:“贤者不待赏罚而自勤勉;至于中人,无赏罚不得。天下大抵皆中人耳。”

  已酉,金以襄城令东平赵沨为应奉翰林文字。

  沨入谢,金主谓宰臣曰:“此党怀英所荐耶?”对曰:“谏议黄久约亦尝荐之。”金主曰:“学士院比旧殊无人材,何也?”右丞张汝霖曰:“人材须作养;若令久任练习,自可得人。”

  庚戌,金主如长春宫、春水。

  二月,乙亥,金主还都。

  乙卯,金改闵宗庙号曰熙宗。

  庚辰,知福州贾选言:“福州濒海诸寨,皆系海道要害,今巡检乃有以廕官及杂流出身,或素不知兵,或年已垂老,缓急不可倚仗。请今后应沿海巡检,须武举或军功出身,年未五十,谙晓兵机行陈之人,方许注差。勘会先曾经海道捕贼立功诸会船水人,次注武举出身人;如无,即依见行法差注,止不注流外出身之人。”从之。

  癸未,金以曲阳县置钱监,赐名利通。

  丁亥,以枢密使周必大为右丞相。

  时封事多言大臣异同,必大曰:“各尽所见,归于一是,岂可尚同!陛下复祖宗旧制,命三省覆奏则后行,正欲相维,非止奉行文字也。”

  金御史台言:“自来尚河京府州县官,有坐视管内河防缺坏,略不介意者。请令沿河京府州县长贰官,皆于名衔加管句河防事。如规措有方,能御大患,或守护不谨,以致疏虞,随时闻奏,议赏罚。”金主从之。仍命每岁将泛之时,令工部官一员沿河检视,沿河府州之长贰皆提举河防事,县令、佐皆管句河防事。

  戊子,以施师点知枢密院事。

  丙申,金命;“罪人在禁,许亲属入视。”

  三月,辛亥,金皇太孙受册,赦。

  乙卯,金尚书省言:“孟家山金口闸,下视都城百四十馀尺,恐暴水为害,请闭之。”诏可。

  庚申,陈居仁言:“祖宗加意斯民,见于役法,尤为详备。其后臣僚州郡申明冲改,浸失法意。请下敕令所,取祖宗免役旧法,并于户部取括绍兴十八年以后续指挥,本所官精加考核,其有与旧法抵牾,即行删去,修为一书,名曰《役法撮要》,候成,镂板颁天下。”从之。

  夏,四月,壬午,赵伯韺请添差军中属官差遣,帝曰:“军中岂可添差,虚请给占!当时不合开端,遂使源源陈乞不已。除见任添差人许满今任,日后更不差人。”

  丙戌,金以刑部尚书崇浩为参知政事。

  戊子,赐礼部进士王容等四百三十五人及第、出身。翰林学士洪迈言:“《贡举令》赋限三百六十字,论限三百字。今经义、论策一道有至三千字,赋一篇几六百言。寸晷之下,唯务贪多,累牍连篇,何由精妙!宜俾各遵体格,以返浑淳。”

  丙申,金主如金莲川。

  辛丑,金中都地震。

  五月,庚午,金主以所进御膳味不调适,使人问之。尚食局直长言:“臣闻老母病剧,私心愦乱,以此有失尝视。”金主嘉其孝,即令还家侍疾。

  六月,戊寅,以久旱,颁画龙祈雨法。

  金免中都、河北等路被河决水灾军民租税。

  甲申,驾诣太子宫祈雨,次诣明庆寺。

  丁亥,观文殿大学士、特进梁克家卒,谥文靖。

  庚寅,临安火。

  癸巳,王淮等以旱求罢。不许。

  诏修炎帝陵,陵在衡州茶陵县,从衡州之请也。

  己亥,省释两浙路罪囚。

  秋,七月,丙午,太白经天。

  诏曰:“政事不修,旱为虐,可令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郎官、馆职疏陈阙失及当今急务,毋有所隐。”己酉,诏监司条上州县弊事、民间疾苦。辛亥,避殿,减膳,彻乐。

  壬子,金主秋猎。

  癸丑,命检正都司看议群臣封事,有可行者以闻。

  诏权减秀州经总制籴本钱半年。

  何澹言省吏改易都司签拟文字,帝谓帝臣曰:“卿等可自以意问之,前后改易者何事?亦欲官吏各有所警。”

  丙辰,命临安府捕蝗,募民输米赈济,除绍兴新产下户今年和市布帛二万八千匹。

  辛酉,以江西、湖南饥,给度牒,籴米备赈。

  戊辰,雨。命给、舍看详监司具到州县弊事。

  八月,辛未,赐度牒百道,米四万馀石,备赈绍兴府饥。

  王淮言:“石万等所造历,与《淳熙戊申历》差两朔。又,《淳熙历》十一月下弦在二十四日,恐历法有差。”帝曰:“朔岂可差!朔差,则所失多矣。可令礼部、太常寺、秘书省参定以闻。”

  癸未,以留正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丙戌,金主次双山;九月,己亥朔,还都。

  己酉,金主谓宰臣曰:“朕今岁春水所过州县,其小官多干事,盖朕尝有赏擢,故皆勉力。以此见专任责罚,不如用赏之有激劝也。”

  乙丑,罢增收水渠民田租。

  冬,十月,辛未,以太上皇不豫,帝罢朝,视疾,赦。

  乙亥,太上皇崩于德寿殿,遗诰太上皇后改称皇太后。帝号痛辟踊,谓王淮等曰:“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丧服,何妨听政!司马光《通鉴》所载甚详。”淮对曰:“晋武虽有此意,后来在宫中止用深衣练冠。”帝曰:“当时群臣不能顺其美,光所以议之。自我作古,何害!”

  丙子,以韦璞等为金告哀使。

  庚辰,金祫享于太庙。

  辛巳,诏曰:“大行太上皇帝奄弃至养,朕当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有司讨论仪制以闻。”

  尤袤据典礼,定大行太上皇庙号高宗,翰林学士洪迈独请号世祖。袤率礼官颜师鲁等奏曰:“宗庙之制,祖有功,宗有德。艺祖规创大业,为宋太祖;太宗混一区夏,为宋太宗。自真宗至钦宗,圣圣相传,庙制一定,万世不易。在礼,子为父屈,示有尊也。太上亲为徽宗子,子为祖,父为宗,失昭穆之序。议者不过以汉光武为比。光武以长沙王后,布衣崛起,不与哀、平相继,其称无嫌。太上中兴,虽同光武,然实继徽宗正统;以子继父,非光武比。将来祔庙在徽宗下而称祖,恐在天之灵有所不安。”诏群臣集议,袤上议如初,迈论遂屈,诏从其议。

  乙酉,群臣五上表,请帝还内听政。丙戌,诏:“俟过小祥,勉从所请。”

  戊子,帝衰捴,御素辇还内。以颜师鲁充金国遗留国信使。

  庚寅,金主谓宰臣曰:“朕观唐史,惟魏征善谏,所言皆国家大事,且得谏臣之体。近时台谏,唯指摘一二细碎事,姑以塞责,未尝有及国家大利害者。岂知而不言欤,无乃不知也?”

  十一月,己亥,太上皇大祥,帝始以白布巾袍视事于延和殿,朔望诣德寿宫,则衰捴而杖。因诏皇太子惇参决庶务,侍读杨万里上书太子曰:“民无二王,国无二君,今陛下在上,又置参决,是国有二君也。自古未有国贰而不危者。盖国有贰,则天下向背之心生;向背之心生,则彼此之党立;彼此之党立,则谗间之言启;谗间之言启,则父子之隙开。开者不可复合,隙者不可复全。昔赵武灵王命其子何听朝而从旁观之,魏太武命其晃监国而自将于外,间隙一开,四父子皆及于祸。唐太宗使太子承乾监国,旋以罪废。国朝天禧亦尝行之,若非寇准、王曾,几生大变。盖君父在上而太子监国,此古人不幸之事,非令典也。一履危机,悔将何及!”太子览之悚然。庚子,三辞参决,不许。

  辛丑,帝诣德寿宫禫祭,百官释服。甲辰,群臣三上表,请御殿听政。诏:“俟过祔庙。”

  甲寅,金诏:“河水泛滥,农夫被灾者与免差税一年。卫、怀、孟、郑四州塞河劳役,并免今年差税。”

  十二月,庚午,大理寺奏狱空。

  乙酉,制司言:“夔路大宁监四分盐,递年科在恭、涪等八州,委实扰民,请据运司措置,止就夔州以时变卖,诚为利便。”从之。

  戊子,金禁女真人不得改称汉姓、学南人衣装,犯者抵罪。

  金主在位久,熟悉天下事,思得贤才与图致治,而大臣皆依违苟且,无所建达。一日,谓宰臣曰:“古来宰相率不过三五年而退,罕有三二十年者。卿等将不举人,甚非朕意。”它日,又谓宰臣:“卿等老矣,殊无可以自代者乎?必待朕知而后进乎?”平章政事襄、右丞张汝霖对曰:“臣等苟有所知,岂敢不言,但无人耳!”金主曰:“《春秋》诸国分裂,土地褊小,皆称有贤,卿等不举而已!今朕自勉,庶几致治。至它日子孙,谁与共治者乎!”

     ○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淳熙十五年(金大定二十八年)

  春,正月,戊戌,开议事堂,以内东门司改充。命皇太子隔日与宰执相见议事,如有差擢,在内馆职、在外部刺史以上,乃以闻。

  先是林栗言:“谏诤之官,尚有阙员。居其官者,往往分行御史之事,至于箴规阙失,寂无闻焉。乞亲擢端方质直、言行相副、堪充补阙拾遗者,召见而命之,以遗补为名,不任纠劾之职。”帝曰:“朕每欲增置谏员,但以言官多任意论人。向者初除台谏,人已预知必论其人,既而果然。若谏官止于规朕过举,朝廷阙政,诚合古人设官之意。卿等更考求前代兴置本末以闻。”王淮等以《唐六典》所载与旧制进呈,帝曰:“朕乐闻阙失,若谏官专规正人主,不事抨弹,虽增十员亦可。”辛丑,诏复置左右补阙、拾遗。

  癸卯,金遣宣徽使富察克忠为宋员祭使。

  甲辰,金主如春水。

  乙巳,帝谕宰臣曰:“皇太子参决未久,已自谙知外方物情。自今每遇殿朝,令皇太子侍立。”

  于是太常少卿兼左谕德尤袤言于太子曰:“大权所在,天下所争趋,甚可惧也。愿殿下事无大小,一取上旨而后行;情无厚薄,一付众议而后定。”又曰:“利害之端,常伏于思虑之所不到;疑间之萌,常阙于堤防之所不及。储副之位,止于侍膳问安,不交外事。抚军监国,自汉至今,多出权宜,事权不一,动有触碍。请俟祔庙之后,便行恳辞,以昭殿下之令德。”寻以胡晋臣兼谕德,郑侨兼侍读,罗点兼侍讲。

  户部申会庆节诸州军合有进奏,帝谕太子曰:“朕与免二年,如何?”王淮言此系属户部岁计,帝曰:“可用封桩库钱拨还户部,自十七年为始,依格进奉。如诸路循例科敛充它用,御史台觉察弹奏”。

  辛亥,方有开请措置屯田,帝谕施师点等曰:“二十馀年不用兵,一旦使之屯田,其乐从乎?”师点对曰:“军兵久佚,初令服田,必以为劳。才过一二年,得其利,则乐矣。”帝曰:“事须乐从,卿等更可询访。”师点曰:“屯田本意,非止积谷,盖欲诸军布在边陲,缓急有以为用。”帝曰:“此乃寓兵于农之意。”

  庚申,知枢密院事施师点罢。

  师点每谓诸子曰:“吾生平任官,皆任其升沈,未尝附丽求进,独人主知之,遂至显用。夫人穷达有命,不在巧图,惟忠孝乃吾事也。”

  甲子,以黄洽知枢密院事,吏部尚书萧燧参知政事。

  二月,乙亥,金主还都。

  丁丑,礼部郎郑侨言:“淮东盐场开垦,自淳熙四年以来,按其所耕之地,履亩而税之,十取其五,名曰‘子斗’,价钱悉归公库,岁约可得二万缗。缘此亭户肆意开耕,遂致柴薪减少,妨废盐业。臣昨任提举日,尝罢收子斗钱,禁约亭民,将已耕地不得布种。今已连年,恐禁戢不谨,此弊复兴,请令监司觉察。”从之。

  庚辰,赵汝愚、李大正奏黎州买马,乞照旧法,不拘尺寸,帝问枢密院曰:“所引旧法,是绍兴间旧法,或京师旧法?”黄洽曰:“系祖宗时旧法。”帝曰:“祖宗时有西北马可用,黎马止是羁縻,今则黎民分作战马,不可不及格尺也。”

  丁亥,金吊祭使富察克忠行礼于德寿殿,次见帝于东楹之素幄。

  癸巳,颜师鲁等自金廷辞归,金主以遗留物中玉器五、玻璃器二十及弓剑之属使持归,曰:“此皆尔国前主珍玩之物,所宜宝藏,以无忘追慕,今受之,义有不忍也。”

  遣京镗等使金报谢。

  三月,丁酉朔,金主万春节,宴群臣于神龙殿,诸王、公主以次奉觞上寿。金主欢甚,以本国音自度曲,言临御久,春秋高,渺然思国家基绪之重,万世无穷之托,以戒太孙当修身养德,善于持守,及命左丞相图克坦克宁尽忠辅导之意。于是金主自歌之,太孙与克宁和之,极欢而罢。

  庚子,王淮等上太上皇谥曰圣神武文宪孝皇帝,庙号高宗。

  癸丑,用翰林学士洪迈议,以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俊配飨高宗庙廷。

  时论有以张浚大类汉诸葛亮,亦宜预列。迈谓:“亮斩马谡,已为失计。浚袭其事斩曲端,几于自坏万里长城。至于诈张端旗,尤为拙谋,徒足以召敌人之笑,沮我师之气。”帝是其议。吏部侍郎章森乞用岳飞及浚,秘书少监杨万里乞用浚,皆不报。

  辛酉,枢密院言:“绍兴初,吴玠、杨政画蜀、汉之地以守,自散关以西付之玠,梁、洋付之政。蜀中诸边,散关为重。愿与二三大臣讲求蜀中守边旧迹,令制置司同都统司公共相度经久利便。据兴元都统制彭杲申,大散关边面,系凤州地界,隶西路安抚所管,淳熙二年,凤州改隶兴元。窃以大散关系对境冲要,最为重害,兼缘凤州郡事见系文官,即无屯守之兵,各无统领,亦非本司号令所及,缓急之际,议论不合,或有乖违,即误国事。请将本州知州令本司选择奏辟,弹压戍兵。”诏:“彭杲于统制官精选练于边防、民政之人,具名闻奏。”

  丙寅,权攒高宗于永思陵,改谥懿节皇后曰宪节。

  夏,四月,壬申,帝亲行奉迎虞主之礼。自是七虞、八虞、九虞、卒哭、奉辞皆如之。

  癸酉,金增外任小官及繁难局分承应人俸。

  杨万里以洪迈驳张浚配飨,斥其欺专,礼官尤袤等请诏群臣再集议。帝谕大臣曰:“吕颐浩等配享,正合公论,更不须议。洪迈固轻率,杨万里亦未免浮薄。”于是二人皆求去,迈守镇江,万里守高安。

  丁丑,金以陕西统军使富珠哩鄂尔罕为参知政事。

  癸未,金建女真太学。

  丙戌,诏曰:“朕昨降指挥,欲衰捴三年,群臣屡请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视事内殿。虽有俟过祔庙勉从所请之诏,然稽诸礼典,心实未安,行之终制,乃为近古。宜体至意,勿复有请。”于是大臣乃不敢言。

  是时执政近臣皆主易月之议,谏官谢谔、礼官尤袤知其非而不能争。惟敕令所删定官沈清臣尝上书赞帝之决,且言:“将来祔毕日,乞预将御笔,截然示以终丧之志,杜绝朝臣来章,勿令再有奏请,力全圣孝,以示百官,以型四海。”帝颇纳用。

  陈亮上疏曰:“高宗皇帝于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报之,则殁必有望于子孙,何忍以升遐之哀告之仇哉!遗留、报谢三使继发,而金人仅以一使,如临小邦。义士仁人,痛切心骨,岂陛下之圣明智勇而能忍之乎?意者执事之臣,忧畏万端,有以误陛下也?”疏万数千言,大略欲激帝恢复。时帝已将内禅,由是在廷交怒,以亮为狂怪。

  五月,丙申朔,宰臣进请司谏之差遣,帝曰:“司谏之差,恐是初官,不当放行。”顾太子曰:“切不可启此侥幸之门。”太子对曰:“侥幸之门,启之则便有攀援源源而来,诚不可启。”

  己亥,左丞相王淮罢,以左补阙薛叔似论之也。帝旋谕叔似曰:“卿等官以拾遗、补阙为名,不任纠劾。今所奏乃类弹击,甚非设官命名之意,宜思自警。”

  丙午,金制:“诸教授必以宿儒高才者充,给俸与丞、簿等。”

  戊申,京镗等至金。故事,南使至汴京则赐宴。至是镗请免宴,郊劳使康元弼等不从。镗谓必不免宴,则请彻乐,遗之书曰:“镗闻邻丧者舂不相,里殡者不巷歌。今镗衔命而来,繄北朝之惠吊,是荷是谢。北朝勤其远而悯其劳,遣郊劳之,使勤式宴之仪,德莫厚焉。外臣受赐,敢不重拜!若曰而民听乐,是于圣经为悖礼,于臣节为悖义,岂惟贻本朝之羞,亦岂昭北朝之懿哉!”相持甚久。镗即馆,相礼者趣就席,镗曰:“若不彻乐,不敢即席。”金人迫之,镗弗为动,乃帅其属出馆,甲士露刃相向,镗叱退。已而金主闻之,叹曰:“南朝直臣也。”特命免乐。自是恒去乐而后宴。

  丁巳,诏修《高宗实录》。

  戊午,浙西提举石起宗,言海盐芦沥场催煎官蔡氵冀,裒敛亭户,不能举职,乞与岳庙,帝曰:“此须放罢。”仍令吏部契勘蔡氵冀得差遣年月之侍郎,吏部言系贾选,帝曰:“选已罢,姑已之。自后吏部如铨量巡尉等当知警。”

  庚申,殿中侍御史冷世光言:“县令亲民之选,昨吏部措置被案放罢之人,满半年方许参部,不许注繁难大县,止注小县。小县之民何罪焉!请令吏部遵守淳熙五年指挥,凡经弹劾之人,且与祠禄;知县曾经放罢,半年后亦且与岳庙;两次作县,两经罢黜者,不得再注亲民差遣。”诏吏部看详措置。

  壬戌,始御后殿。

  敕令所删定官沈清臣言:“陛下临御以来,非不论相也,始也取之故老重臣,既而取之潜籓旧傅,或取之词臣翰墨,或取之时望名流,或取之刑法能吏,或取之刀笔计臣,或取之雅重诡异,或取之行实自将,或取之斥也诞慢,或取之谨畏柔懦,或取之狡猾俗吏,或取之句稽小材;间有度量沈静而经画甚浅,心存社稷而材术似疏,表里忠谠而规制良狭。其后以空疏败,以鄙猥败,以欺诞败,以奸险败,以浮夸败,以贪墨败,以诡诈败,以委靡败。若此者,岂可谓相哉?甚至于误国,有大可罪者。海、泗,国家之故地也,私主和议,无故而弃之敌国;骑兵,天子之宿卫也,不能进取,无故而移之金陵;汲引狂诞浮薄之流以扼塞正涂,擅开佞幸权嬖之门以自固高位。而今也犹习前辙,浸成欺弊,国有变故,略无建明,事有缓急,曾不知任,然则焉用彼相哉!”

  礼部言:“国学进士石万并杨忠辅指淳熙十五年太史局所造历日差忒。今据石万等造成历,与见行历法不同,请以其年六月二日、十月晦日月不应见而见为验。”诏尤袤、宋之端监视测验。

  先是诏省减百司冗食,至是共裁减七百馀人,从吴澳之奏也。

  六月,戊辰,给事中郑侨疏言:“陛下创法立制,犁然当于人心,可万世遵行而无弊者,文臣出民铨试,武臣出官呈试是也。历岁以来,有司谨守奉行,偶缘淳熙十一年有进义副尉何大亨者,以廕补出官,自陈元系效用人,乞免呈试参部,遂蒙特旨与免。此弊一开,递相攀援,遂使一时特旨,直作永例。在法,免呈试者,淮江海战船立功补官之人及诸军拣汰离军之人,则法许免呈试;即未尝有初投效用,后因廕补出官,与免试参部之法也。若曰彼尝从军,何必呈试!听其展转相承,用例废法,则它日侥幸之徒,必有窜名冒籍于军伍之中以为免试张本者。望申严此法,将特免试指挥更不施行,仍诏有司恪守成法。”

  帝以问枢密院,周必大对曰:“旧法呈试中方得出官,淳熙十年放行曾经从军免试一两人,遂以为例。”帝曰:“郑侨言:‘既曾从军,自合习熟武艺,何惮呈试!如不能呈试,前此从军所习何事!’此说甚当,可依旧法行之。”

  壬辰,报谢使京镗自金还。

  先是帝谓宰臣曰:“京镗坚执不肯听乐,此事可嘉。士大夫居常孰不以节义自许,有能临危不变如镗者乎?”及入见,帝慰劳之。故事,使还,当增秩。帝曰:“京镗专对,可转两官。”周必大曰:“增秩,常典尔。镗奇节,惟陛下念之。”帝曰:“镗,今之毛遂也。”乃命镗权工部侍郎。

  周必大荐硃熹为江西提刑。熹入奏事,或要于路曰:“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慎勿复言。”熹曰:“吾生平所学,惟此四字。熹可隐默以欺吾君乎!”及入对,帝曰:“久不见卿,卿亦老矣。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以清要,不复以州县烦卿。”奖谕久之。乃出。

  熹奏言:“近年以来,刑法不当,轻重失宜,甚至系于人伦风化之重者,有司议刑,亦从流宥之法,则天理民彝,几何不至于泯灭也!

  “提刑司管催经总制钱,起于宣和末年,仓卒用兵,权宜措画。自后立为比较之说,甚至灾伤检于倚阁,钱米已无所入,而经总制钱独不豁除。州县之煎熬,何日而少纾!斯民之愁叹,何时而少息哉!

  “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覆思之,无乃燕闲渊蠖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未纯,人欲有未尽。天理未纯,是以为善未能充其量;人欲未尽,是以除恶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朋分角立,交战于其中。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被腹心之寄;寤寐英豪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窃廊庙之权;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不容;非不欲塈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雠耻,而不免畏怯苟安;非不欲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凡若此类,不一而足。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邪,为人欲邪?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欲为,无不如志矣。”

  翌日,除兵部郎官,熹方以足疾乞祠,兵部侍郎林栗,前数与熹论《易》、《西铭》不合,遂论“熹本无学术,徒窃张载、程颐之绪馀,为浮诞宗主,谓之道学,私自推尊,所至辄携门生数十人,习为春秋、战国之态;绳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也。今采其虚名,俾之入奏;而熹闻命之初,迁延道途,得旨除官,辄怀不满,傲睨累日,不肯供职。是岂张载、程颐之学教之然也!熹既除兵部郎官,在臣合有统摄,若不举劾,厥罪维均。望将熹停罢,以为事君无礼者之戒。”

  帝谓栗言过当,旋命熹依旧江西提刑。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愈,勉强登对。”帝曰:“朕亦见其跛曳。”薛叔似亦奏援之。太常博士叶适曰:“考栗劾熹之辞,始末参验,无一实者。至于其中‘谓之道学’一语,则无实最甚。利害所系,不独硃熹,自昔小人残害良善,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立异,或以为植党。近又创为道学之目,郑丙唱之,陈贾和之,居要路者密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务洁修,粗能操守,辄以道学之名归之,以为善为玷阙,以好学为罪愆,贤士惴惴,中材解体。往日王淮表里台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栗为侍从,无以达陛下之德意,而更袭用郑丙、陈贾密相付授之说,以道学为大罪,从此谗言横生,良善受祸,何所不有!望陛下奋发刚断,以慰公言。”疏入,不报。

  秋,七月,戊戌,上高宗庙乐曰《大勋》,舞曰《大德》。

  辛亥,金尚书左丞钮祜禄额特喇罢。

  侍御史胡晋臣劾林栗喜同恶异,无事而指学者为党。己未,出栗知泉州。硃熹除宝文阁,请祠,未入。

  壬戌,恩平郡王璩薨。帝天性友爱,赐予无算,至是追封信王。

  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庚辰,金主谓宰臣曰:“近闻乌底改有不顺服之意,若遣使责问,彼或抵捍不逊,则边境生事,有不可已者。朕尝思招徠远人,于国家殊无所益。彼来则听之,不来则勿强其来,此前代羁縻之长策也。”

  金参知政事富珠哩鄂尔罕罢。壬午,以山东路统军使完颜博勒和参知政事。

  甲申,金主谓宰臣曰:“用人之道,当自其壮年心力精强时用之。若拘以资格,则往往至于耄老,此不思之甚也。鄂尔罕使其早用,必得辅助之力,惜其已衰老矣。凡有可用之材,汝等宜早思之。”

  是月,湖北运判孙绍远朝辞,帝曰:“祖宗时广西盐如何?”对曰:“系官卖。”帝曰:“若广西客钞可行,祖宗当已行。”绍远又言:“钞法蠹国害民。”帝曰:“所闻不一,因卿言,得其实矣。”

  九月,辛丑,大飨明堂。

  先是礼官请明堂画一。帝曰:“配位如何?”周必大言:“礼官昨已申请,高宗几筵未除,用徽宗故事,未应配坐,且当以太祖、太宗并配。它日高宗几筵既除,当别议。大抵前后儒者多因《孝经》严父之说,便谓宗祀专以考配。殊不知周公虽摄政,而主祭则成王,自周公言之,故曰严父耳。晋纪瞻答秀才策曰:‘周制,明堂崇其祖以配上帝,故汉武帝汾上明堂,舍文、景而远取高祖为配。’此其证也。”留正言:“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是严父专指周公而言,若成王则其祖也。”帝曰:“有绍兴间典故在,可以参照无疑。”

  庚申,帝谕太子曰:“当今礼文之事,已自详备,不待讲论。惟财赋未尝从容,朕每思之,须是省却江州或池州一军,则财赋稍宽。若议省军,则住招三年,人数便少,却将馀人并归建康,事亦有渐。当今天下财赋,以十分为率,八分以上养兵,不可不知。”

  许浦水军统制胡世安言:“许浦一军,本在明州定海,后因移驻许浦。是时港道水深,可以泊船。后来湖沙淤塞,遂移战船泊在顾泾,人船相去近二百里,遇有缓急,如何相就!合依旧移归定海。”帝曰:“定海用舟师甚便,当时自是不合移屯也。”

  是月,录中兴节义后,用吏部尚书颜师鲁等之言也。于是引赦书,放行中兴初节义显著之家合得恩数,令吏部开具奏闻。

  冬,十月,丙寅,知湖州赵恩言:“湖州实濒太湖,有堤为之限制,且列二十七浦溇,引导湖水汉溉民田,各建斗门以为蓄泄之所,视旱涝为之启闭。去岁之旱,高下之田俱失沾溉,委官访求遗迹,开浚浦溇,不数日间,湖水通澈,远近获利,而于斗门因加整葺。请诏守臣,逐岁差官亲诣湖堤相视,开浚浦溇,补治斗门,庶几永久。”从之。

  己巳,广西提刑赵伯遏奏本路钞法五弊。且曰:“曩者建议之臣,以官般官卖科敷百姓,害及一路,于是改行钞法,上以足国,下以裕民,莫不以为便。今六年矣,诸郡煎熬益甚,民旅困于科抑,名曰足国,实未尝足;名曰裕民,实未尝裕。所最可虑者,缘边及近里州军,兵额耗减已极,更不招填,所在城壁颓圯,无力修筑,卒有缓急,何所倚恃!臣尝遍询吏民,向者官般官卖之时,广西诸郡诚有科敷百姓去处,然不过产盐地分,所谓高、化、钦、廉、雷五州是也。海乡盐贱不肯买,故有科抑。如静江、郁林、宜、融、柳、象、昭、贺、梧、藤、邕、容、横、贵、浔、宾近里一十六州,去盐场远,若非官卖,无从得盐。旧时逐州只是置铺出卖,民间乐于就买,不待科抑。自改行钞法以来,近里一十六州,徒损于官,无补于民。民食贵盐,又遭科盐钞之苦;沿海五州,虽名卖钞,其旧卖二分食盐,元不曾禁,计户计口,科扰如故。窃谓今日之法,正当讲究沿海五州利病,杜绝科敷,不当变近里一十六州官般官卖之法。”诏:“应孟明、硃晞颜同林岊相度条具奏闻。”

  戊子,臣僚言:“祖宗之时,士尚恬退,张师德两诣宰相之门,遂遭讥议;岂若今日,纷至沓来!台谏之门,猥杂尤甚,终日酬对,亦且厌苦,而无说以拒其来。愿明诏在廷止遏奔竞,其有素事干谒者,宰执从而抑之,台谏从而纠之。至于私第谒见之礼,一切削去;果有职事,非时自许相见。庶几在上者可以爱惜日力,不为宾客之所困;在下者可以恪恭职业,不为人事之所牵。”从之。

  乙丑,司农寺言:“丰储仓初为额一百五十万石,不为不多,然积之既久,宁免朽腐!异时缓急,必失指拟。宜相度每岁诸州合解纳行在米数及诸处坐仓收籴数,预行会计,以俟对兑。不尽之数,如常平法,许其于陈新未接之时,择其积之久者尽数出粜,俟秋成日尽数补籴,则是五十万石之额,永无消耗,此亦广蓄储之策也。”从之。

  是月,置焕章阁,藏《高宗御集》。

  十一月,丙申,帝谓皇太子曰:“恩数不可泛滥。将来皇太后庆八十与朕庆七十相近。若是恩例太泛,添多少官!如皇太后庆寿,只得推恩本殿官属方是。”

  戊戌,金改葬熙宗于峨嵋谷,仍号思陵。

  金诏:“南京、大名府等处被水逃移不能复业者,官与赈济,仍量地顷亩,给以耕牛。”

  壬子,杨伟上书,言广西州郡役使土丁之弊,帝曰:“既屡有约束,何用申严!便可责问其违戾。”因谓太子曰:“后有如此等事,便须直行,不必再三申严,徒为文具。”

  十二月,乙亥,金主有疾。庚辰,大赦。乙酉,诏皇太孙璟摄政,居庆和殿东庑。

  丙戌,金以太尉、左丞相图克坦克宁为太尉兼尚书令,平章政事襄为右丞相,右丞张汝霖为平章政事。参知政事博勒和罢,以户部尚书刘为参知政事。

  戊子,金诏图克坦克宁、襄、张汝霖宿于内殿。

  先是硃熹以奉祠去,至是再召,熹再辞,遂具封事投匦以进,其略曰:

  “陛下之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庶政,六者是也。

  “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流,热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前日臣所开陈者,虽蒙圣恩委曲开譬,然臣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立门庭,招权势。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而军士顾乃未尝得一温饱,是皆将帅巧为名色,夺取衣粮,肆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而陛下不悟,反宠暱之,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则陛下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圣王明矣。

  “至于辅翼太子,则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僚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宴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遵德、乐义之心。宜讨论前典,置师傅、宾客之官,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

  “至于选任大臣,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窃位者,直以一念之间未能彻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是以除书未出,而物色先定,名姓未显,而中外已知其决非天下第一流矣。

  “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则今日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及其作奸犯法,陛下又不能深割私爱,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纪纲不振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惟利之求,无复廉耻。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议众排,指为道学,而加以矫激之罪。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观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其身而后已。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

  “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以为内帑之积,将以备它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句考其存亡,徒使版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诸将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前。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岂知其论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矣。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彼智勇才力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强国势,岂不误哉!

  “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

  疏入,夜漏下七刻,帝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明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说书。时帝已倦勤,盖将以为燕翼之谋也。会执政有指道学为邪气者,乃辞新命,除秘阁修撰,仍奉祠。

     ○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淳熙十六年(金大定二十九年)

  春,正月,癸巳,金主殂于福安殿,年六十七。

  金主在位二十八载,南北讲好,与民休息,躬节俭,崇孝弟,信赏罚,重农桑,群臣奉职,上下相守,家给人足,仓廪有馀,刑部断罪,多不逾二十人,国中号称“小尧舜”。

  皇太孙璟,承遗诏即皇帝位。

  丙申,知枢密院事黄洽罢,知隆兴府。

  己亥,以周必大、留正为左、右丞相,王蔺参知政事,葛邲同知枢密院,参知政事萧燧兼权知枢密院。未几,燧奉祠。

  先是命广西经略应孟明等究实盐法利害,至是孟明奏盐钞抑勒民户,流毒一方,欲得复旧以解愁怨。帝曰:“初议行此事,先差胡廷直去,商度非不详密,只是符同詹仪之之说。今为所误,盐法可依旧。”运判硃晞颜奏:“广西盐名曰‘客钞’,元无客也。自乾道间变法,富商失业,无复客商矣。今钞以客为名,乃强税户之家,使之承认,至于破家而止。”壬寅,诏:“詹仪之罔上害民,责授安远军节度行军司马,袁州安置。”

  丙午,皇太后迁慈福宫。春坊姜特立见周必大,问曰:“宫中人人知上元后举行典礼,今悄然,何也?”必大谢曰:“此非外廷所敢与闻。”特立不悦而退。

  辛亥,帝谕周必大等曰:“朕年来稍觉倦勤,欲旬日间禅位于皇太子,退就休养,以毕高宗三年之制。有合施行事,卿等可理会进呈。”因令必大、留正进呈诏草。

  丁巳,金参知政事崇浩罢。

  戊午,金名皇太后宫曰仁寿,寻改隆兴。

  蠲绍兴府和买绢四万匹之半。

  己未,更德寿宫为重华宫。

  二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蔡戢除尚书左司员外郎。帝勤庶政,逊位前一日,犹自除吏也。

  壬戌,帝吉服,御紫宸殿,宣诏曰:“爰自宅忧以来,勉亲听断,不得日奉先帝之几筵,躬行圣母之定省。皇太子仁孝聪哲,久司匕鬯,军国之务,历试参决,宜付大宝,抚绥万邦,俾予一人获遂事亲之心,永膺天下之养。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移居重华宫。”宣诏讫,百官赴殿庭立班,皇太子即皇帝位,侧立不坐,如绍兴三十二年之礼,百官称贺毕,三省、枢密院奏事,退,放仗。

  帝反丧服,御后殿,新皇帝侍立,寻登辇,同诣重华宫。新皇帝还内,上尊号曰至尊寿皇圣帝,皇后曰寿成皇后。

  癸亥,金主始听政,追尊其考宣孝太子为皇帝,庙号显宗,尊母妃图克坦氏为皇太后。

  甲子,帝朝重华宫,大赦。

  乙丑,金敕:“登闻鼓院,所以达冤枉,旧尝锁户,其令开之。”

  丙寅,以閤门舍人谯熙载、姜特立并知閤门事,帝东宫旧臣也。

  辛未,尊皇太后曰寿圣皇太后。

  壬申,诏内外臣僚陈时政阙失,四方献歌颂者勿受。

  遣罗点等使金告即位。

  乙亥,遣诸葛瑞等使金吊祭。

  乙卯,诏:“官吏赃罪显著者,重罚无贷。”

  辛巳,以生日为重明节。

  乙酉,金诏:“有司稽考典故,许引用宋事。”

  己丑,诏编《寿皇圣政》。

  庚寅,诏中书舍人罗点具可为台谏者,点以叶适、吴鉴、孙逢吉、张体仁、冯震武、郑湜、刘崇之、沈清臣八人上之。时帝意欲罢周必大,而点所荐,皆意向与必大类者,由是不果用。

  诏职事官日轮对。秘书郎兼权吏部郎官郑湜首言:“三代以还,本朝家法最正,一曰事亲,二曰齐家,三曰教子,此家法之大经也。自昔帝王,虽有天下之富,而不及以天下养其亲。惟高宗享天下之养,寿皇躬天子之孝,二十有七年,人无间言。陛下率而行之,当如寿皇,然后无愧也。本朝历世以来,未尝有不贤之后,盖祖宗家法最严,子孙持守最谨。后家待遇有节,故无恩宠盈溢之过;妃嫔进御有序,故无忌嫉专恣之行;宫禁不与外事,故无斜封请谒之私。此三者,汉、唐所不及也。皇子岐嶷之性,过人远甚。然讲读之官,进见有时,志意不通,休沐之日,或至多于讲读,曾不若左右前后之人与王亲狎,朝夕无间,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之物也。愿陛下尽事亲之道以全帝王之大孝,严家法之义以正内治之纪纲,明教子之方以寿万世之基本。”又曰:“窃闻道路之言,颇谓宫中燕饮频仍,费用倍加,便嬖使令,往往亲昵,中外章奏,付出稽缓。愿陛下奋发乾刚,一洗旧习,省燕饮,节用度,亲正人,勤省览。”

  是月,寿皇诏立帝元妃李氏为皇后。

  后性妒悍,寿皇屡训敕,令以皇太后为法。不然,行当废汝。后疑其说出于太后,憾之。

  三月,丙申,遣沈揆等使金贺即位。

  己亥,进封平阳郡王扩为嘉王,李后所生也。

  己酉,金以生日为天寿节。

  甲寅,以史浩为太师。

  戊子,金遣张万公等来致遗留物。

  己未,废拾遗、补阙官,改薛叔似为将作监,许及之为军器监。御史中丞谢谔论其不可废,不听。自是近臣罕进言者。

  夏,四月,丙寅,有事于太庙。

  癸酉,改封皇侄嘉国公抦为许国公。

  乙酉,金葬光天兴运文德武功圣明仁孝皇帝于兴陵,庙号世宗。

  戊寅,以兵部侍郎何澹为右谏议大夫。

  丙戌,有事于景灵宫。

  五月,甲午,以王蔺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

  丙申,左丞相周必大罢。

  初,何澹与必大厚,为司业,久不迁,留正奏迁为祭酒,澹由是憾必大而德正,及为谏议大夫,首上疏攻之。必大再疏求去,以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寻以旧官为醴泉观使。

  常德府、辰、沅、靖州大水,入其郛。

  初开讲筵,侍讲尤袤言天下万事失于初,则后不可救,《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又举唐太宗不私秦府旧人为戒。知閤门事姜特立,疑其为己而发,使言者目为周必大之党,逐之。

  丙午,金以祔庙礼成,大赦。

  戊申,以和议郡夫人黄氏为贵妃。

  知閤门事姜特立罢。

  特立与谯熙载并用事,恃恩无所忌惮,时谓曾、龙再出。留正列其招权预政之罪,请斥逐之,帝意未决。会参知政事阙,特立谒正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迁左揆;叶、张二尚书,当择一人执政,未知孰先?”正奏之,帝大怒,遂夺职,与外祠。寿皇闻之曰:“留正真宰相也!”帝念特立,复除浙东马步军副总管,赐钱二千缗为行装。

  戊午,金河决曹州。

  闰月,庚申朔,诏内侍陈源许任便居住。

  金主封兄珣为丰王,琮为郓王,环为瀛王。从彝为沂王,弟从宪为寿王,玠为温王。

  壬戌,以赵雄判江陵府,封卫国公。雄疾甚,旋改判资州。

  癸酉,诏:“季秋有事于明堂,以高宗配。”

  丙子,金进封赵王永中为汉王,曹王永功为翼王,豳王永成为吴王,虞王永升为随王,徐王永蹈为卫王,腾王永济为潞王,薛王永德为沈王。

  己卯,阶州大水,入其郛。

  壬午,大理寺奏狱空。

  六月,己丑朔,金有司言:“律科举人止知读律,不知教化之源;必使通知《论语》、《孟子》,涵养气度。请遇府会试,委经义试官出题别试,与本科通定去留。”从之。

  庚寅,镇江大水,入其郛。

  辛卯,金修起居注完颜乌珠、知登闻检院孙鐸,上书谏围猎,金主纳其言。

  金拾遗马升上《俭德箴》。

  乙未,金初置提刑司,分按九路,并兼劝农采访事,屯田、镇防诸军皆属焉。

  秋,七月,辛卯,金减民地税十之一,河东、南、北路十之二,下田十之三。

  丁卯,金以太尉尚书令东平郡王图克坦克宁为太傅、金源郡王。金主旋谕尚书省曰:“太傅年高,每趋朝而又入省,恐不易。自今旬休外,四日一居休,庶得调摄,常事它相理问,惟大事白之可也。”

  庚辰,诏恤刑。

  辛巳,金诏京府、节镇、防御州设学养士。

  八月,壬辰,金左司谏郭安民上疏论三事,曰崇节俭,去嗜欲,广学问。

  甲午,升恭州为重庆府。

  丙申,减两浙月桩等钱岁二十五万五千缗。

  丁酉,金主如大房山;戊戌,谒诸陵;己亥,还都。

  观文殿大学士王淮卒。淮居台谏,论劾皆当;为相,能尽心事上,惟以唐仲友故,擢陈贾为御史,郑丙为吏部尚书,协力攻硃熹,启后来伪学之禁,大丧生平。

  甲辰,金参知政事刘玮,出知济南府。

  九月,癸亥,减绍兴和买绢岁额四万七千馀匹。

  乙丑,戒执政、侍从、台谏,毋移书荐举、请托。

  丁卯,金禁强族大姓不得与所属官吏交往。

  丙子,金主猎于近郊。戊寅,监察御史焦旭劾太傅克宁、右丞相襄不应请车驾田猎。金主曰:“此小事,不须治之。”

  乙酉,金主如大房山;冬,十月,丁亥朔,谒诸陵;己丑,还都。

  辛卯,金主谓宰臣曰:“翰林阙人。”平章政事张汝霖曰:“凤翔治中郝俣可也。”汝霖谏田猎,金主曰:“如卿能每事如此,朕复何忧!然时异世殊,得中为当。”

  丙申,金主冬猎;癸丑,还都。

  甲寅,大阅。

  十一月,庚午,诏改明年为绍熙元年。

  乙亥,金命参知政事伊喇履提控刊修《辽史》。

  诏:“陈源毋得辄入国门。”

  丁丑,减江、浙月桩钱额十六万千馀缗。

  金御史台言:“故事,台官不得与人相见,盖为亲王、宰执、形势之家,恐有私徇;然无以访知民间利病,官吏善恶。”诏:“自今许与四品以下官相见,三品以上如故。”

  辛巳,金诏有司:“今后诸处或有饥馑,令总管、节度使及提刑司先行赈贷,然后言上。”

  改硃熹知漳州。

  熹至部,奏陈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又以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其子弟。

  漳俗崇信释氏,男女聚僧舍为传经会,女不嫁者为庵以居,熹悉禁之。

  十二月,特诏知隆兴府黄洽言事。

  洽奏用人之道,屡乞归田,寻命提举洞霄宫。方未得请也,人劝之治第,洽曰:“吾书生,蒙拔擢至此,未有以报国,而先营私乎!使吾一旦罪去,犹有先人敝庐可庇风雨,夫复何忧!”

  戊戌,金赈宁化、保德、岚州饥。

  壬子,金主谕台臣曰:“提刑司所举劾多小过,行则失大体,不行则恐有所沮。其以此意谕之。”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