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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一百四十

翻译 原文

起强圉大渊献正月,尽著雍困敦十二月,凡二年。

     ○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乾道三年(金大定七年)

  春,正月,甲辰,诏:“廷尉大理官,毋以狱情白宰执,探刺旨意为重轻。”

  庚戌,置三省户房国用司。初以国用匮乏,罢江州屯驻军马,至是复留之。

  壬子,金主服衮冕,御大安殿,受尊号册宝礼,大赦。

  癸丑,何逢原除金部郎官。帝曰:“儒者不肯留意金穀,可谕何逢原令留意职事。”

  庚申,金以元帅左监军图克坦喀齐喀为枢密副使。

  度支郎唐彖言:“自绍兴三十一年印造会子,止乾道二年七月,共印造二千八百馀万道;至乾道三年正月六日以前措置收换外,尚有八百馀万贯在民间未收。缘诸路纲运,依近降指挥并要十分见钱,州县不许民户输纳会子,致在外会子壅滞不行,商贾低价收买,辐凑四集,所以六务支取,拥并喧哄。今请给降度牒及诸州助教帖各五千道付榷货务,召人依见立价例,全以会子进纳,庶几少息拥并之弊,而会子在民间,亦不过数月便可收尽。”诏先次给降度牒并助教帖各五百道,候出卖将尽,接续给降。

  癸亥,中书、门下省言:“昨来支降交子付两淮行吏,缘所降数目过多及铜钱并会子不许过江,因致民旅未便。今措置铜钱、会子,依旧任便行使,应官司见在未支交子,令差人管押赴左藏库交纳。”

  二月,壬申,谕曰:“自后宫禁内人并百官、将校、军兵、诸司人,每月初五日,国用房开具前月支过以上五项请给,数目,并非泛支用,造册进呈。外路军马,可降式样付诸路总领,逐月开具。著为令。”

  帝谓辅臣曰:“蒋芾理会财用,已见根源。”初,蒋芾因谢新除,留身奏云:“方今费财最甚者,无如养兵。近见陈敏拣汰二千人,戚方拣汰四千人。夫汰兵固良法,然今日之兵,多是有官人,与之外任,依旧请券钱,又添供给,虽减之于内,添之于外,亦未见其益。既减六千人,必又招六千人填格,则是添六千人耗蠹财用矣。契勘在内诸军,每月逃亡事故,常不下四百人。若权住招,一年半内,可省三百八十万贯。俟财用稍足,可逐旋招收强壮,训练而用之,不惟省费,又可兵精。”因奏绍兴以来初分五军并内外诸军分合添减之数。帝以为然,故有此谕。

  知閤门事龙大渊,权知閤门曾觌,窃弄事权,屡致人言,帝不省。一日,起居舍人洪迈过陈俊卿曰:“闻郑闻将除右史,迈当迁西掖,信乎?”俊卿曰:“何自得之?”迈以大渊、觌告。俊卿即以语叶容、魏杞,而己独奏之,且以迈语质于帝前曰:“臣不知此等除目,两人实预闻乎?抑密揣圣意而播之于外,以窃弄威福也?”帝曰:“朕何尝谋及此辈!必窃听而得之。卿言甚忠,当为卿斥逐。”癸酉,出大渊为江东总管,觌为淮西副总管,中外快之。甲戌,大渊改浙东,觌改福建。

  乙亥,架阁卫博,论用人宜录所长,弃所短,帝曰:“用人不当求备,知礼者不必知乐,知乐者不必知刑。若得其人,不当数易,宜久任以责成功。”

  罢成都、潼川路转运司轮年铨试,以其事付制置司。

  辛巳,以端明端学士虞允文知枢密院事。

  壬午,起居舍人洪迈言:“两省每日行遣录黄文书,盈于几阁,多有常程细故,不足以烦朝廷专出命者。使中书之务不澄,无甚于此。”帝曰:“朕尝见《通鉴》载唐太宗谓宰相听受辞讼,萦于簿书,日不暇给,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朕见欲理会。”

  又谕叶容曰:“可进武臣荐举兵将官册,朕欲用知其人。”容曰:“宜于无事时询访,以备缓急。”陈俊卿曰:“陛下曾记王存否?其人似尚可用。”帝曰:“朕识之,粗暴之人,老矣,智力皆无所用也。”

  乙酉,以《武经龟鉴》、《孙子》赐镇江都统戚方,建康都统刘源,仍令选择兵官,各赐一本。

  金尚书右丞苏保衡以疾求退,金主不许,遣敬嗣晖传诏曰:“卿以忠直,擢居执政,齿发未衰,遽以小疾求退!善加摄养,俟病间视事。”庚寅,保衡卒。金主将放鹰近郊,闻之,乃还,辍朝,赙赠,命有司致祭。时已起复参知政事石琚,丙申,以琚为尚书右丞。

  戊戌,谏议陈天麟言:“近探北人聚粮增戍,宜择将帅,预讲御备之策。”帝曰:“此今日急务。昨王琪请筑扬州城,卿等见文字否?”魏杞言:“淮东之备,宜先措置清河、楚州、高邮,庶可遏敌粮道。”帝曰:“若守定高邮,不放过粮船,则敌不能留淮上,自当引去。”

  三月,庚子,宰臣叶容请抽回江州兵马,帝曰:“此岂得已!近来招兵练兵皆易,惟养兵最难。它时财赋有馀,自可增招。”容又言:“陈敏知地理,且有志立功。”帝曰:“陈敏守高邮甚善,别选步帅,亦难得人。”

  丁巳,诏:“四川宣抚司创招千人,置司所在屯驻。”

  壬戌,秀王夫人张氏薨,帝所生母也。

  夏,四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癸酉,为秀王夫人成服于后苑。

  丙子,宣殿前司选锋等军五百八十二人,车二十四两。入内教场。右军统制张平入对,帝曰:“兵谋务要决胜,不得轻发。有功者虽仇与赏,有罪者虽亲与罚。”

  丁丑,并利州东、西为一路,以吴璘为安抚使兼四川宣抚使,兼知兴元府,璘寻薨。初,璘病,呼幕客草遗表,命直书其事曰:“愿陛下无充四川,无轻出兵。”不及家事。人称其忠。璘为人,刚毅靖深,喜大节,略苛细,读史传,晓大义。其御军,恩威兼济,士卒乐为之用;每出师,指麾诸将,风采凛然,无敢犯令者,故所向多捷。自吴玠死,璘为大将,守蜀捍敌,馀二十年,隐然为方面之重,威名亚于玠。其选诸将多以功;有告以荐材者,璘曰:“兵官非尝试,难知其才。今以小善进之,则侥幸者获志,而边人宿将之心怠矣。”故所用后多知名。

  壬辰,金御史大夫李石,拜司徒兼太子太师,御史大夫如故,赐第一区。

  五月,丙午,金大兴狱空,诏赐钱三百贯为宴乐之用以劳之。

  戊申,叶容言近日州官被论,有阴遣家属,纳短卷于台谏以相挟制者,陈俊卿曰:“近来此风颇盛,是使监司不敢按郡守,郡守不敢按县官。”帝曰:“此风诚不可长。”

  庚申,命四川制置使汪应辰主管宣抚司事,移利州。

  修扬州城。

  辛酉,王炎言:“近来士大夫议论太拘畏。且如近诏王琪至淮上相度城壁,朝士皆纷然以为不宜。”帝曰:“儒生不论,真不达时变。昔徐庶言通世务者在乎俊杰,朕与卿等当守此议论,它不足恤。”

  壬戌,大减三衙官属。

  是月,赈泉州水灾。

  安奉太宗、真宗《玉牒》及《三祖下仙源积庆图》、《哲宗宝训》。

  六月,己巳,命汪应辰权节制利州路屯驻御前军马。

  辛未,复分利州东、西路为二。

  癸酉,帝曰:“朕欲依祖宗故事,先令有司具囚情款,前数日进入,朕亲阅之,可释者释之,可罪者罪之,庶不为虚文。今后并依祖宗典故。”

  金主命地衣有龙文者罢之。

  判度支赵不敌言:“将帅未必知兵,徒务声势,今日添使臣,明日招效用,但资冗堕,未见精雄。”帝曰:“此正中今日将帅膏肓。”

  甲戌,以虞允文为资政殿大学士、四川宣抚使,代吴璘也。帝谓允文曰:“璘既卒,汪应辰恐不习事,无以易卿。凡事宜亲临,无效张浚迂阔。”旋复命以知枢密院事充四川宣抚使。帝亲书九事戒之。允文寻言:“房州义士、金州保胜军见管七千馀人,皆建炎、绍兴之初,自相结集,固守乡闾,最为忠义。而州县全不加恤,分占白直,又有都统司差役科扰。乞差皇甫倜为利州东路总管,金州驻答刂,令专一主管,于农隙往来教阅,或缓急有警,可责令分守诸关。”从之。

  己丑,金遣使来取被俘人。诏:“实俘在民间者还之,军中人及叛亡者不预。”

  辛卯,皇后夏氏崩,谥安恭。

  秋,七月,己亥,立荐举改官格。

  壬寅,以皇太子疾,减杂囚,释流以下。乙巳,皇太子愭薨,谥庄文。

  戊申,金禁服用金线,其织卖者皆抵罪。

  辛亥,臣僚言:“户部申请,诸路并限一季出卖官产,拘钱发纳。且以江东、西、二广论之,村疃之间,人户凋疏,弥望皆黄茅、白苇、膏腴之田,耕犹不遍,岂有馀力可买官产!今州县迫于期限,且冀有厚赏,不免监锢保长,抑勒田邻。乞宽以一年为限,戒约州县,不得抑勒。”从之。

  癸丑,谏议大夫陈良祐言:“民间传边事,多是两岐,为备虽不得已,要不可招敌人之疑。”如近日修扬州城,众论以为无益。”帝曰:“为备如何无益?”良祐曰:“万一敌人冲突,兵不能守,则是为敌人筑也。今进二三万人过江,敌人探知,恐便成衅隙。”帝曰:“若临淮则不可,在内地亦何害?”良祐曰:“今日为备之要,无过选择将帅,收蓄钱粮,爱民养土。”帝曰:“然。”

  甲寅,帝曰:“淮东备御事,此须责在陈敏。万一有警,恐推避误事,卿等宜熟与之谋。”魏杞言:“臣等昨与陈敏约,敏亦自任此事,朝廷但当稍应付之而已。”

  闰七月,丙寅朔,帝谕曰:“朕欲江上诸军,各置副都统一员,食令兼领军事,岂惟储它日统帅,亦使主帅有顾忌,不敢专擅。”

  戊辰,金进封越王永中为许王,郑王永功为随王,封永成为沈王。

  甲戌,金命秘书监伊喇子敬经略北边。

  戊寅,郭刚降镇江副都统。

  帝曰:“郭刚之除,闻镇江军中甚喜。”叶容曰:“刚甚廉,军中素所推服。”

  庚辰,帝谕叶容等曰:“朕常思祖宗创立法度以贻后人,惜后世子孙不能保守。”又曰:“创之甚难,坏之甚易。”蒋芾曰;“臣尝记元祐间,李常宁廷试策云:‘天下至大,宗庙、社稷至重,百年成之而不足,一日坏之而有馀。’”帝曰:“诚为名言。”芾曰:“所谓坏者,非一日遽能坏也。人主一念之间不以祖宗基业为意,则驯至败坏。故人主每自警戒,常恐一念之失。”帝曰:“朕非独自警戒而已,且忧后世子孙不能保守为可惜也。”

  癸未,臣僚言:“闽中盐策之弊有五:官籴浩瀚而本钱积压不支,间或支俵而官吏克减,计会糜费,贫民下户皆不乐供官,而大半粜于私贩,一也。纲运之人,非巨室则官吏,载县官之舟,藉县官之重,影带私盐出粜,二也。州县斥卖,多置坊局,付之胥徒,其权称之减克,泥沙之杂和,官皆不之问,私价轻而官价重,官民大半食私盐,故官粜不行,三也。巡尉未尝警捕,但日具巡历,申于官长,月书所到,置于驿壁,私贩猾吏,莫之谁何,四也。今之邑敷卖官食盐与夫借盐本钱者,多是给虚券,约册到数日支给。甚至抛敷卖之数,付之耆保,摊及侨户,其见在盐,却封桩不得支出,谓之‘长生盐’;若人户不愿请盐,只纳敷数之半,以贴陪官,将官盐贮之别所以作后日之数,谓之‘还魂盐’;猾吏揽扑民户贴陪钱,请盐出卖,出息则与邑均分,谓之‘请钞盐’;五也,况闽中崇冈峻岭,浅滩恶濑,商旅兴贩,流转实难,故钞盐之法不可行也,宜讲究利害以革前弊。”从之。

  癸巳,刘珙自湖南召还。首论:“独断虽英主之能事,然必合众智而质之以至公,然后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无不成。若弃佥谋,徇私见,而有独御区宇之心,则适以蔽其四达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将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议者矣。”又论羡馀之弊曰:“州县赋入有常,大郡仅足支遣,小郡往往匮乏。而近者四方尚有以羸馀献者,不过重折苗米或倍税商人,至有取新赋以积馀钱,捐积逋以与州郡。州郡无以自给,不过重取于民,此民之所未便一也。和籴之弊,湖南、江西为尤甚,朝廷常下蠲免之令,远方之民举手相贺,曾未数月,又复分抛。州县既乏缗钱,将何置场收籴?倘有已革纲运之弊,自可减和籴之数,此民之所未便二也。望诏止之。”帝嘉纳。寻以珙为翰林学士。

  珙尝从容言于帝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臣窃以为高帝之聪明英传,其所不悦,特腐儒之俗学耳。诚使当世之士有以圣王之学告之,臣知其必将竦然敬信,而其功烈之所就,不止于是而已。盖天下之事无穷,而应事之纲在我,惟其移于耳目,动于意气,而私欲萌焉,则其纲必弛,而无以应夫事物之变。是以古之圣王无不学,而其学也必求多闻,必师古训,盖将以明理正心而立万事之纲,则虽事物之来,千变万化,而在我常整而不紊矣。惜乎当时学绝道丧,未有以是告高帝者。”帝亟称善。

  镇江军帅戚方,刻剥役使,军士嗟怨,言者及之,陈俊卿言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帝曰:“朕亦闻之。方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左右素主方者以警其馀。”即诏罢方。八月,丁酉,以内侍陈瑶、李宗回付大理,究其贿状。瑶决配循州;宗回除名,编管筠州;方安置潭州。于是诏戒兵将官交结内侍,公行苞苴,自今有违戾,必罚无赦。

  帝又谕辅臣以“建康刘源亦尝有赂于近习,方思有以易之。今且欲遣王抃至彼检察奸弊,留数月而后归,庶新帅之来,不至循习。”俊卿又言:“今但遴选主帅,则宿弊当自革矣。”帝曰:“政患未得其人耳。”俊卿曰:“苟未得人,更得精择。既已委之,则当信任。未得其人,已先疑之,似非朝廷所以待将帅之体。且军中财赋,所以激劝将士,但主帅不以自私,则其它当一听之。今检柅苛细,动有拘碍,则谁复敢出意绳墨之外,为国家立大事乎!况朝廷所以待将帅者如此,使有气节者为之,心必不服;其势必将复得奸猾之徒,则其巧思百出,弊随日滋,又安得而尽革耶!今不虑此,而欲独任一介单车之使以察之,政使得人,犹失任而无益,况不得人,则其弊又将不在将帅而在此人矣。”帝罢抃不遣。

  癸丑,金尚书右丞相、监修国史赫舍哩良弼进《太宗实录》。

  甲寅,叶容等以久雨求罢,不允。诏内外察狱,令大官早晚并进素膳。戊午,虑囚。

  己未,金主如大房山。

  壬戌,以知建康府史正志兼沿江水军制置使,自盐官至鄂州沿江南北及沿海十五州水军悉隶之。

  金主致祭于睿陵。九月,乙丑朔,金主还官。

  己巳,金右三部检法官韩赞,以捕蝗受赂除名。诏:“吏人但犯赃罪,虽会赦,非特旨不叙。”

  丁丑,刘珙进读《三朝宝训》,至太宗谓《太祖实录》或云多漏落,当命官重修,因叹史官才难。苏易简曰:“大凡史官宜去爱憎。近者扈蒙修史,蒙为人怯懦,多疑忌,故其史传多有脱落。”帝曰:“善恶无遗,史臣之职。”珙曰:“史官以学识为先,文采次之。苟史官有学识,安得怯懦疑忌!”帝曰:“史官要识、要学、要才,三者兼之。”

  庚辰,金地震。

  乙酉,金主出猎;庚寅,次保州,诏修起居注王天祺察访所过州县官。

  臣僚言:“检视灾伤,官司未尝遵承,每差州县官到,随行征求,皆有定例。然后择村疃中近年瘠薄之田,先往视之,名曰‘应破’;又择今岁偶熟之处,再往视之,责以妄许,名曰‘伏熟’;重为民困。望诏守臣选差练晓清强官,公心考核,申饬监司,严行按举,所差官污廉、勤惰、公正、诬罔,悉以上闻。”从之。

  是秋,以四川旱,赐制置司度牒四百,备赈济。

  陈良翰言:“昨立住卖度牒,二十馀年,人民生聚,不为无益,辛巳春,边事既作,作度浸广,乃始放行。令下之初,往往争买。其价则五百千,其限则三个月,其数不过万道,未足以病民。今则减价作三百千,展限已二十馀次,总数计十万三千馀道,民甚病之。且唐人有言,十户不能养一僧,今放行者与旧所度者无虑三四十万,是三四百万户不得休息也。不知国之所利者能几何,而令三四百万户不得息肩?且又暗损户口,侵扰齐民,奚止千万,此其为害岂浅哉!”

  申严献羡馀之禁,从刘珙奏也。

  冬,十月,乙未朔,金主谓侍臣曰:“近闻朕所幸郡邑,曾宴寝堂宇,后皆避之。此甚无谓,可谕仍旧居止。”

  壬寅,帝曰:“昨日有从官奏云,边事规举未定。”叶容曰:“臣等日夕讲究,且徐措置。”帝曰:“维扬筑城已毕,更得来年一冬无事,足可经略。”陈俊卿言:“淮上规摹,须久任守臣,迟责其效。其不职者,早宜易之。”帝然之。

  戊戌,修真州城。

  戊申,金主还都。

  丁巳,金以孟浩参知政事。

  金主谓宰臣曰:“近闻蠡州同知伊喇延寿在官污滥,问其出身,乃正隆时鹰房子。如鹰房、厨人之类,可典城牧民耶?自后如此局分,勿授临民职任。”

  辛酉,金主敕有司于东宫凉楼前增建殿位,孟浩谏曰:“皇太子虽为储贰,宜示以俭德,不当与至尊宫室相侔。”乃罢之。

  十一月,乙丑朔,金主谓宰臣曰:“闻县令多非其人,其令吏部考察善恶,明加黜陟。”

  丙寅,郊,雷雨,望祭于斋宫。

  时金使来贺会庆节,上寿在郊礼散斋之内,不当用乐。陈俊卿请令馆伴以礼谕之,而议者虑其生事,请权用乐者,俊卿言:“必不得已,则上寿之日设乐而宣旨罢之,及宴使客,然后复用。庶几事天之诚得展,而所以礼使人者亦不为失。”帝可其奏,且曰:“进御酒亦毋用乐,惟于使人乃用之。”议者不决,俊卿又言:“适奉诏旨,有以见圣学高明。然窃谓更当先令馆伴以初议喻使人,再三不从,乃用今诏,则于礼为尽,而彼亦无词,不可遽自失礼以徇之。”蒋芾犹守前说。俊卿曰:“彼初未尝必欲用乐,我乃望风希意而自欲用之,彼必笑我以敌国之臣而亏事天之礼,它时轻侮,何所不至!此尤不可不留圣虑。”帝嘉纳。

  己巳,诏戒士大夫因循苟且、诞谩奔竞之弊。

  癸酉,叶容、魏杞并罢,以郊祀雷灾故也。以陈俊卿参知政事,刘珙同知枢密院。

  俊卿言于帝曰:“执政之臣,惟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至于细务,宜归有司,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当务之急。”帝许之,既而审察吏部所莅知县有老不任事者,俊卿判令吏部改注,吏白例当奏知,俊卿曰:“此岂足以劳圣听?”明日,取旨:“自今此等请勿以闻。”

  丁丑,诏台谏、侍从、两省官指陈阙失。

  帝顾辅臣议恢复,刘珙曰:“复仇雪耻,诚今日之先务;然非内修政事,有十年之功,臣恐未可轻动也。”廷臣或曰:“汉之高、光,皆起匹夫,不数年而取天下,安用十年!”珙曰:“高、光身起匹夫,以其身蹈不测之危而无所顾。陛下躬受宗社之寄,其轻重之际,岂两君比哉!臣窃以为自古中兴之君,陛下所当法者,惟周宣王。宣王之事见于《诗》者,始则侧身修行以格天心,中则任贤使能以修政事,而于其终能复文、武之境。则其积累之功至此,自有不能已者,非一旦率然侥幸之所为也。”帝深然之。

  丁亥,金枢密副使图克坦喀齐喀罢,为东京留守,同判大宗正事完颜默音出为北京留守,殿前右卫将军富察通为肇州防御使。

  十二月,丙申,增修六合城。

  戊戌,金图克坦喀齐喀等朝辞。金主御便殿,赐喀齐喀及默音以衣带、佩刀,慰之曰:“卿等年老,以此职优佚,宜勉之。”亦赐富察通以金带,谕曰:“卿虽有才,然用心多诈。朕左右须忠实人,故命卿补外。赐金带者,答卿服劳之久也。”又顾左宣徽使敬嗣晖曰:“如卿不可谓无才,所欠者纯实耳!”又尝戒嗣晖曰:“人臣上欲要君之恩,下欲干民之誉,必两亏忠节。卿宜戒之。”

  甲辰,金以北京留守完颜思敬为平章政事。

  乙巳,置丰储仓,增印会子。

  甲寅,诏:“诸路训练兵官,艺高身强为上,艺高身弱为中,馀皆为下;限一月置册申枢密院。”

  是岁,定荐举改官人额,四川换改官以二十人为额。

  金断死囚二十人。

     ○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乾道四年(金大定八年)

  春,正月,乙丑,金主谓宰臣曰:“朕治天下,方与卿等共之,事有不可,即当面陈,以辅朕之不逮,慎无阿顺取容。卿等致位公相,正行道扬名之时,苟或偷安自便,虽为今日之幸,后世以为何如?”

  戊辰,籍荆南义勇民兵。

  先是前知荆南府王炎奏:“荆南七县主客佃户共四万有奇,丁口一十馀万。臣依旧籍,双丁以下及除官户并当差户人外,净得八千四百有奇,每岁于农隙只教阅一月。若比以赡养官军八千四百人,岁馀钱四十万贯,米一十一万石,绸绢布四万馀匹。今才岁费一万四千石,钱二万缗,获此一军之助,利害岂不较然易见!”

  辛未,金主谓秘书监伊喇子敬等曰:“昔唐、虞之时,未有华饰,汉惟教文务为纯俭。朕于宫室惟恐过度,其或兴修,即损宫人岁费以充之,今亦不复营建矣。如宴饮之事,近惟太子生日及岁元饮酒,亦未尝至醉。至于佛法,尤所未信;梁武帝为同泰寺奴,辽道宗以民户赐寺僧,加以三公之官,其惑深矣。”

  壬午,夺秦埚、秦堪郊祀恩廕。

  壬辰,提举太平兴国宫叶容卒,谥正简。

  容为人,清介有守,仕至宰相,居处不改其初。

  二月,甲午朔,诏:“福建路建、剑、汀、邵武四州军,科卖官盐,骚扰民户,可将本路钞盐尽罢,转运司每岁合抱发钞盐钱二十二万贯并蠲免。却令本司于八州军增盐钱,并将桩留五分盐本钱抱认七万贯,充上供起发。今后州县不得更以卖钞盐为名,依前科敷骚扰。”初,臣僚极言盐法之弊。诏令前漕臣沈度、陈弥详察以闻,遂有是命。

  未几,沈度入对,帝曰:“前日观卿所奏盐事,已尽蠲十五万缗以宽民力。”且曰:“朕意欲使天下尽蠲无名之赋,悉还祖宗之旧,未能如朕志耳。”又言:“四川有钞盐纲,有岁计盐纲。钞盐纲者,为抱纳钞盐钱窠名;岁计盐纲者,每斤除分隶增盐钱、盐本等钱外,其馀系州县所行市利钱,即以充纳上供银钱等用。今钞盐窠名已尽行除放,州县只是搬卖一色;岁计纲须今置场出卖,不得科抑于民。”

  金制子为改嫁母服丧三年。

  戊戌,置和州铸钱监。

  己亥,以参知政事蒋芾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以观文殿大学士史浩为四川制置使,浩辞不行。

  庚子,诏蒋芾常朝赞拜不名;芾辞,许之。

  乙巳,赐王炎出身,签书枢密院事。

  癸丑,五星皆见。

  三月,癸亥朔,诏举制科。

  己巳,以职官子补令史。

  庚午,以敷文閤待制晁公武为四川安抚制置使。

  夏,四月,丙午,金主诏曰:“马者,军旅所用;牛者,农耕之资。杀牛有禁,马亦何殊!其令禁之。”

  己亥,置郢州转般仓。

  癸卯,赈绵、汉等州饥。寻以饶、信及建宁府等州饥,遣司农寺丞马希言同提举常平官赈济。

  戊申,金主击球常武殿,司天马贵中谏曰:“陛下为天下主,系社稷之重。又春秋高,围猎击球,宜悉置之。”金主曰:“朕以示习武耳。”

  甲寅,蒋芾等上《钦宗实录》。

  丙辰,礼部员外郎李焘上《续资治通鉴长编》,自建隆元年至治平四年,一百八卷。

  戊午,诏:“贩牛过淮者,论如兴贩军需之罪。”

  五月,壬戌朔,诏常平官岁按仓储。

  时崇安县饥,值浦城盗发,人情震恐。硃熹请于府,贷粟六百斛,籍户口散给之,民赖以生。及冬,有年,民愿偿粟于官,知府王淮俾留里中而上其籍于官。社仓之法始此。

  甲子,金主命户工两部,自今宫中之饰,勿用黄金。

  乙丑,金主如凉陉。

  甲申,谥赵鼎曰忠简。

  夏国相任得敬专政,欲谋乱。是月,遣间使至四川宣抚司,约发兵攻西蕃。虞允文报以蜡书。

  六月,甲午,诏:“诸路漕司,今后水旱须以实闻,州县隐蔽者,并置于法。”

  辛亥,判度支赵不敌言:“方今一岁内外支用之数,大概五千五百万缗有奇。又以一岁所入计之,若使诸路供亿以时,别无蠲减拖欠,场务入纳无亏,则足以支一岁之用。然赋入之科名猥多,分隶于户部之五司,如僧道、免丁、常平、免役、坊场、酒课之类则左、右曹掌之,上供、折帛、经总、无额茶、盐、香、矾之类则金部掌之,度支则督月桩,仓部则专籴本。催理虽散于五司,悉经于度支。稽之古人量入为出之义,则度支一司,安可以不周知其所入之数哉!臣因置为都籍,会稽窠名,总为揭贴,事虽方行,簿书草具,而条目详备,固已粲然易考。望付之本曹,自兹为始,岁一易之,庶几有司得以久遵,不惟财赋易以稽考,抑使胥吏无所容奸。”从之。

  丙辰,诏:“守臣罪状显著或职事不举,而按司不即按劾,却因它事发觉,三省具姓名取旨。守臣不按知县,亦知之。”

  是月,金河决李固渡,水入曹州。

  秋,七月,壬戌,以刘珙兼参知政事。

  臣僚言:“临安府风俗,自十数年来,服饰乱常,习为边装,声音乱雅,好为北乐,臣窃伤悼!中原士民,延首企踵,欲复见中朝之制度者,三四十年,却不可得;而东南之民,乃反效于异方之习而不自知,甚可痛也!今都人静夜十百为群,吹鹧鸪,拨洋琴,使一人黑衣而舞,众人拍手和之,伤风败俗,不可不惩。”诏禁之。

  诏:“诸路运司行下所属,各选清强官亲验灾伤,尽与捡放。或不实不尽,有亏公私,被差官并所差不当官司,并重作行遣。”

  亲录系囚。先是诏以“疏决并为文具,令有司具祖宗典故,朕当亲阅”,至是后殿临轩决遣罪人。

  右仆射蒋芾以母丧去位。陈俊卿兼知枢密院事,言于帝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被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然比及如此,已为后时,今以参预首员,奏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帝曰:“卿能如此,朕复何忧!”俊卿每劝帝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幸,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异时统兵官不见执政,俊卿日召三五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于是帝嘉俊卿之言,多所听从,政事复归中书矣。

  甲子,金制:“盗群牧马者死,告者给钱三百贯。”

  龙大渊既死,帝怜普觌,诏召之。刘珙谏曰:“此曹奴隶尔,厚赐之可也。引以自近,使得与闻政事,非所以增圣德,整朝纲也。”陈俊卿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今欲召还,恐大失天下望。臣愿先罢去。”遂止不召。

  戊辰,金主谓平章政事完颜思敬等曰:“朕思得贤士,寤寐不忘。自今朝臣出外,即令体访廉能之吏及草莱之士可以助治者,具姓名以闻。”

  戊寅,赠王悦官。

  悦知衢州,死之日,百姓巷哭,即为立祠于徐偃王庙。其丧出城,百姓号恸,声振原野。悦恺悌慈祥,视民如子。是春乏食,悦发廪劝分,使百姓不至失所。自五月阙雨,悦竭诚祈祷,早晚一粥,凡月馀。题壁间,有“乞为三日之霖,愿减十年之寿”之语,竟以是卒。诏赠直龙图阁,仍宣付史馆。

  金主秋猎,己卯,次三叉口。金主谕点检司曰:“沿途禾稼甚佳,其扈从人稍有蹂践,则当汝罪。”

  八月,乙巳,度支郎官刘师尹,论顷年因军须额外创添赋入,请渐次裁减以宽民力,帝曰:“朕未尝妄用一毫以为百姓病。”又论汉宣帝时,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帝曰:“宣中兴,只此数语。今吏不称职,所以民未受实惠。”

  乙未,颁祈雨雪之法于诸路。

  癸丑,知温州胡与可,以支常平钱五百贯并系省钱五百贯赈济被水人户自劾,帝曰:“国家积常平米,政为此也,可放罪。”

  乙卯,金主还都。

  是月,行《乾道历》。

  初,以《统元》、《纪元历》与刘孝荣所献新历委官测验,互有疏密,遂令太史局参照新旧行用。寻以礼部侍郎程大昌言,新除历官互有异同,而新历比旧历则为稍密,遂诏太史局施行新历,以《乾道历》为名。

  未几,礼部员外郎李焘言:“历久必差,自当改法。《统元历》行之既久,其与天文不合固宜。况历家皆以为虽名《统元》,其实《纪元》,若《纪元》又多历年所矣。历术精微,莫如《大衍》,《大衍》用于世亦不过三十四年,后学肤浅,其能行远乎!随时改历,此道诚不可废。抑尝闻历不差不改,不验不用。未差无以知其失,未验无以知其是,失然后改之,是然后用之,此刘珙要言至论也。旧历差失甚多,不容不改,而新历亦未有明效大验,但比旧稍密尔。厥初最蜜,后犹渐差;初已小差,后将若何?故改历不可不重也。谨按仁宗用《崇天历》,自天圣至皇祐,其四年十一月月食,历家言历不效,诏以唐人历及本朝四历参定。历家皆以《景福》为密,遂欲改历,而刘羲叟独谓,《崇天历》颁行逾三十年,方将施之无穷,兼所差无几,不可偶缘天变,轻议改移;又谓古圣人历象之意,止于敬授人时,虽则预考交会,不必吻合辰刻。辰刻或有迟速,未必独是历差。仁宗从羲叟言,诏复用《崇天历》。羲叟历学,为本朝第一,欧阳修、司马光辈皆遵承之。《崇天历》既复用又十三年,至治平三年始改用《明天历》。后三年,课熙宁三年七月月食不效,又诏复用《崇天历》。《崇天历》复用至熙宁八年,始更用《奉元历》。《奉元历》议,沈括实主之。明年正月月食,《奉元历》遽不效,诏问修历人姓名,括具奏辨,故历得不废。先儒盖谓括强解,不深许其知历也。然后知羲叟所称止于敬授人时,不必轻议改移者,不亦至言要论乎!请朝廷察二刘所陈及《崇天》、《明天》之兴废,申饬历官,加意精思,勿执今是旧非,能者熟复讨论,更造密度,使与天合,庶几善后之策也。”诏送太史局,仍诏求访精通历书之人。

  九月,辛酉,金主谕右丞石琚、参知政事孟浩曰:“闻蔚州采地蕈,役夫数百千人。朕所用几何,而扰动如此?自今差役,凡称御前者,皆须禀奏。”

  壬申,礼部员外郎李焘论科举等事,帝曰:“科举之文,不可用老、庄及佛语。若自修于山林何害!倘入科场,必坏政事。”

  癸酉,金主谕宰臣曰:“卿等举用人才,凡己所知识,必使他人举奏,朕甚不喜。如其果贤,何必以亲疏为避忌也!”

  以魏子平参知政事。

  甲戌,户部郎官曾逮言:“任贤使能,周室中兴。于贤曰任,于能曰使,则贤能之任使固不同。今以刀笔之小才,奔走之俗吏,谓之使能,此不可不辨。”帝然之。

  辛巳,金主谓御史大夫李石曰:“台宪固在分别邪正;然内外百司,岂谓无人!惟见卿等劾人之罪,不闻举善。自今宜令监察御史分路刺举善恶以闻。”

  将军大磐访求良弓,而磐多自取护卫,洛索以告,金主命点检司鞫磐。磐妹为宫中宝林,磐属内侍言之宝林,宝林以闻。金主杖内侍百,出磐为陇州防御使。

  癸未,权发遣衢州刘风入对,论朝廷不当颛以才取人,帝曰:“才有君子之才,有小人之才;小人而有才,虎而冀者也。人主之要,在于辨邪正。”

  冬,十月,己丑朔,金以戒谕百官贪墨诏中外。

  辛卯,前四川制置使汪应辰面对,读札子至畏天爱民,帝曰:“人心易怠,鲜克有终,当以为戒。”又曰:“朕日读《尚书》,于畏天之心尤切。”应辰曰:“尧、舜、禹、汤、文、武皆圣人,然《尚书》中君臣更相警戒。言语虽多,皆不出此。”

  乙未,金命涿州刺史兼提点山陵,每以朔望致祭,朔则用素,望则用肉,仍以明年正月为始。又命图画功臣于太祖殿,其未立碑者立之。

  金主谓宰臣曰:“海陵时修起居注,不任直臣,故所书多不实,可访求得实,详而书之。”孟浩曰:“良史直笔,君举必书,古帝王不自观史,意正在此。”

  庚子,将芾起复左仆射,陈俊卿右仆射。芾旋辞,乞终丧,诏许之。

  先是殿前指挥使王琪按视两淮城壁还,荐知州教授刘甄夫,帝命召之。俊卿与同列请其所自,帝曰:“王琪称其有才。”俊卿曰:“琪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琪事?”帝曰:“卿等可召问之。”俊卿召琪责之,琪皇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昨琪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俊卿请于帝,则初未尝有是命也。俊卿曰:“若尔,即琪为诈传圣旨,非小利害也。”退,至殿庐,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俊卿亟奏曰:“王琪妄传圣旨,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人主所恃者,纪纲、号令、赏罚耳。今琪所犯如此,此而不诛,则亦何所不为也!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于是削琪官而罢之。

  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宰相多不与闻,有张方者,因事发觉,俊卿及与同列奏请:“自今百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奏审,方得施行。”至是因琪事复以为言,帝悦而从之。事下两日,又收还前命,俊卿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为之耳。”即奏曰:“三省、密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百官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诏命一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祖宗成宪,著在令甲,比年以来,渐至隳紊。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闻,及此逾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中外传闻,莫不叹服。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得申审,岂不留滞!”而又有此指挥。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令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岂为此宫禁细微之事哉!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之命令耳。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而已复收复,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更望圣明体察。”翌日面奏,帝色甚温,顾谓俊卿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

  先是刘珙进对语切,忤帝意,既退,御笔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俊卿即藏去,密奏言:“前日奏札,臣实草定,珙与王炎略更一两字。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若幸宽之,则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明日,复前申请,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今珙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帝色悔。久之,又言:“珙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愿且留之。”帝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俊卿曰:“珙无罪而去,当与大籓以全进退之礼。”乃以珙为江西安抚使。俊卿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帝手札留之。俊卿请益坚,帝不许。且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帝于是有意相俊卿矣,不数日而有是命。

  甲辰,大阅于茅滩,帝亲御甲胄,指授方略。

  十二月,戊子朔,金遣武定军节度使伊喇按招谕准布。

  先是诸司荐建宁布衣魏掞之,召赴行在,甲辰,入对,帝曰:“治道以何者为要?”掞之言治道以分臣下邪正为要。诏:“掞之议论可采,赐同进士出身,除太学录。”将释奠孔子祠,职当分献先贤之从祀者,掞之先事白宰相曰:“王安石父子,以邪说惑主听,溺人心,驯致祸乱,不应祀典。而河南程氏兄弟,倡明绝学以幸来今,其功为大。请言于帝,废安石父子勿祀,而追爵程氏兄弟使从食。”不听。又言太学之教,宜以德行为先;其次尤当使之通习世务以备效用。

  掞之敢直言,每抗疏,尽言以谏,至三四,帝皆不见省,遂移书杜门,以书咨责宰相,语尤切,因以迎亲告归。行数日,罢为台州教授。掞之少有志于当世,晚而遇主,谓可以行其学。然其仕不能半岁而不合以归,寻以病卒。

  先是福建诸司荐兴化军仙游林彖行义,召不至。诸司又荐彖行义,授迪功郎,添差本军教授。

  甲戌,蠲广德军月桩钱。

  湖广总司申江、鄂、荆、襄诸处军马岁约用凡百八万四千馀贯。

  四川宣抚使虞允文奏:“兴、洋之间,绍兴初义士系籍者以七万计。今所籍兴元、洋州、大安军共二万三千人有奇,其金、房等州虽未申到,约亦可得三万人,则西师之势壮矣。岁可免六七百万之费,而获四五万人之用,其为利便甚明。”

  有以四明银矿献者,帝命守臣询究,且将召冶工,即禁中锻之,陈俊卿曰:“陛下留神庶务,克勤小物,然不务帝王之大而屑屑乎有司之细,臣恐有识之士有以窥陛下也。况彼惧其言之不副,则其凿山愈深,役民愈众,而百姓将有受其害者。夫天地之产,其出无穷,若爱惜撙节,常如今日,则数年之后,自当沛然。但愿民安岁稔,国家所少者,岂财之谓哉!请直以其事付之明州,使收其赢馀以佐国用,则亦不至于扰民矣。”

  西辽承天太后布沙堪,与都尔本弟博果济萨里通,出都尔本为东平王而杀之。都尔本之父额哩喇以兵问罪,杀布沙堪及博果济萨里,迎仁宗次子珠勒呼立之,改元天禧。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