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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八十一

翻译 原文

起著雍执徐七月,尽上章郭牂十二月,凡二年有奇。

     ○哲宗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元祐三年(辽大安四年)

  秋,七月,戊申,荆王頵卒,谥端献。

  辽曲赦奉圣州役徒。

  癸丑,太皇太后诏有司褒崇皇太妃,讨论典故以闻。

  丙辰,辽遣使册李乾顺为夏国王。

  庚申,辽主如秋山。

  壬戌,诏:“应大臣奏举馆职,并依条召试除授。其朝廷特除,不用此令。”

  先是刘安世言:“祖宗定天下,首开儒馆以育人材。近岁以来,浸轻其选,或缘世赏,或以军功,或酬聚敛之能,或徇权贵之荐,未尝校试,遂贴职名。”帝以为然,故有是诏。安世又奏:“陛下过听臣言,追复旧制,而继云朝廷特除者不在此限,则是名为更张,弊原尚在。乞自转运使以上资序特除者,得不用此制。庶几塞侥倖之门,重馆职之选。”不听。

  戊辰夜,东北方明如昼,俄存赤气,中有白气经天。

  己巳,辽禁民出境。

  癸酉,忠州言临江涂井镇雨黑黍。

  八月,己卯,进封扬王颢为徐王。

  庚辰,辽有司奏宛平、永清蝗为飞鸟所食。

  辛巳,复置荆门军。

  丙戌,罢吏试断刑法。

  庚寅,辽主谒庆陵。

  丁酉,渠阳蛮入寇。

  辛丑,刘安世言:“臣伏见祖宗以来,执政大臣亲戚子弟,未尝敢授内外华要之职。自王安石秉政以来,尽废列圣之制,专用亲党,务快私意。今在位之臣,犹袭故态,子弟亲戚,布满要津,此最当今大患也。愿出此章,遍示三省,俾不废祖宗之法。”

  中书舍人曾肇言:“近日以来,颇有干求内降,特与差遣者,窃恐侥倖之人,转相扳援。谨并录上仁宗朝缘内降戒饬诏书事迹凡八条,别为一通,伏乞置之坐右,少助省览。”

  九月,庚申,禁宗室联姻内臣家。

  乙丑,诏观察使以上给永业田。

  丁卯,策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谢悰,己巳,赐进士出身,除初等职官。刘安世言:“近见悰申尚书省辞免新命状,乃云‘所有敕命,未敢抵授’;以‘祗’为‘抵’,以‘受’为‘授’。昔唐省中有‘伏猎侍郎’,为严挺之所讥而罢。陛下初复置举,岂容有‘抵授贤良’乎!”

  冬,十月,丁丑,辽主猎于辽水之滨。己卯,驻藕丝淀。癸未,免百姓所贷官粟。

  丙戌,罢新创诸堡砦。

  赵瞻乞废渠阳军以舒荆湖之力,从之。

  己丑,辽知北院枢密使耶律阿苏封漆水郡王。癸巳,以伊实大王耶律迪里知西北路招讨使事,以权知西北路招讨事萧休格知伊实大王事。

  戊戌,复南北宣徽院。

  御史翟思等言:“清心莫如省事,省事莫如省官。今天下之事,其繁简多寡,无以异于官制以前,然昔以一官治之者,今析之为四五,昔以一吏主之者,今增而为六七。愿朝廷参考古制,以救今弊。”

  壬寅,辽命诸部长官亲鞫狱讼。

  十一月,甲辰,遣吏部侍郎范百禄、给事中赵君锡相度回河利害,画图闻奏。

  庚申,辽兴中府民张化法,以父兄犯盗当死,请以身代,辽主皆免之。

  丁卯,诏岁以十月给巡城兵衣裘。

  甲寅,刘安世言:“屡见近臣连名荐士,多为捷径。容使躁求,人怀觊觎,何所不至!”诏:“自今臣僚特有荐举,毋得列衔闻奏。”

  十二月,癸未,辽以耶律慎思为中京留守。

  刘安世言:“郓州学教授周穜上书,乞以故相王安石配享神宗庙庭。穜以疏远微贱之臣,怀奸邪观望之志,陵蔑公议,妄论典礼,伏望重行窜殛,以明好恶。”苏轼言:“臣忝备侍从,谬于知人,至引穜以污学校,谨自劾待罪。”甲午,罢穜教授,归吏部。

  壬寅,白虹贯日。

  户部侍郎苏辙上疏言:“回河大议虽寝,然闻议者固执来岁开河分水之策。今小吴决口,入地已深,而孙村所开,丈尺有限,不独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况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并行之理?今建议者乃谓河徙无常,万一自辽界入海,边防失备。按河昔在东,自河以西郡县,与辽接境,无山河之限,边臣建为塘水以捍其冲。今河既西,则西山一带,契丹可行之地无几,边防之利,不言可知。且契丹诸水,皆自北南注以入于海,盖地形北高,河无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势无徙移,此边防之说不足听也。臣又闻谢卿材到阙,言‘黄河自小吴决口,乘高注下,水势奔快,上流堤防,无复怒决之患;朝廷若以河事付臣,不役一夫,不费一金,十年保无河患。’大臣以其异己,罢归,而使王孝先、俞瑾、张景先三人重画回河之计。盖由大臣重于改过,故假契丹不测之忧以取必于朝廷;虽已遣范百禄等出按利害,然未敢保无观望风旨也。愿亟收回买梢发兵指挥,使百禄等明知圣意无所偏系,不至阿附以误国计。”

  闰月,癸卯朔,颁《元祐敕令格式》。

  是日,辽预行正旦礼。

  甲辰,银青光禄大夫致仕蜀郡公范镇定铸律度量、钟磬等,并书及图法上进,较景祐中李照乐又下一律有奇。帝及太皇太后御延和殿,诏辅臣同阅视,赐诏嘉奖,下之太常,令三省侍从台阁之臣皆往观焉。镇时已属疾,乐奏,三日而卒,谥忠文。

  镇清白坦夷,表里洞达,遇人以诚,口不言人过。及临大节,决大议,色和而语庄,虽在万乘前无所屈。平生与司马光相得甚欢,议论如出一口,故当时推天下之贤者,必曰君实、景仁。景仁,镇字也。

  户部尚书韩忠彦、侍郎苏辙、韩宗道言:“本部近编成《元祐会计录》,大抵一岁天下所收钱、谷、金银、币帛等物,未足以支一岁之出。臣等愿明敕本部,随事看详,量加裁损,二圣以身率之,大臣以身先之,则谁不信服!”奏入,诏:“户部取索应干财用,除诸班诸军料钱、衣粮、赏给特支依旧外,其馀浮费,并行裁省,节次以闻。”

  御史中丞李常言:“先帝以吏人无禄,不足以责其廉,遂重其罚而禄之。向已命官核实汰冗,请督责成书。”诏门下、中书后省疾速立法。

  丙午,辽主如混同江。

  戊申,减宰执赐予。

  甲寅,太皇太后诏曰:“官冗之患,所从来尚矣;流弊之极,实萃于今,以阙计员,至相倍蓰。上有久闲失职之吏,则下有受害无告之民,故命大臣考求其本,苟非裁损入流之数,无以澄清取士之原。吾今自以眇身率先天下,永惟临御之始,尝敕有司,廕补私亲,旧无定限,自惟薄德,敢配前人!已诏家庭之恩,止从母后之比,今当又损,以示必行。夫以先帝顾托之深,天下责望之重,苟有利于社稷,吾无爱于肤。矧此推恩,实同豪末,忠义之士,当识此情,各忘内顾之诚,共成节约之制。今后每遇圣节、大礼、生辰,合得亲属恩泽,并四分减一。皇太后、皇太妃准此。”

  庚申,置六曹尚书权官。

  丙寅,诏吏部详定六曹、寺监重复利害以闻。

  范百禄、赵君锡既受诏,行视东西二河,度地形,究利害,见东流高仰,北流顺下,知河必不可回,即条画以闻。

     ○哲宗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元祐四年(辽大安五年)

  春,正月,癸未,范百禄等使还,入对,复言:“修减水河,有害无利,愿罢其役,那移工料,缮筑西堤,以护南决口。”顷之,乃诏罢回河及修减水河。

  辽主如鱼儿泺。

  甲申,以夏人通好,诏边将毋生事。

  左司谏韩川罢为集贤校理,权发遣颍州,以数言胡宗愈不听故也。

  甲午,高丽贡于辽。

  是月,知邓州蔡确复观文殿学士。

  二月,甲辰,司空、同平章军国事、申国公吕公著卒,年七十二。太皇太后见辅臣曰:“邦国不幸,司马相公既亡,吕司空复逝。”痛悯久之。帝亦悲感,即诣其家临奠,赠太师,谥正献。

  公著自少讲学,即以治心养性为本,平居无疾言遽色,于声利纷华,泊然无所好。识虑深敏,量弘而学粹,苟便于国,不以利害动其心。与人至诚,不事表暴。其好德乐善,出于天性,士大夫有以人物为意者,必问其所知,与其所闻参互考实,以待上求。神宗尝谓执政曰:“吕公著之于人材,其言不欺,如权衡之称物。”每帝前议政事,尽诚去饰,博取众人之善以为善,至其所当守,毅然不可回夺也。王安石博辨骋辞,人莫敢与抗,公著独以精识约言服之。安石尝曰:“疵吝每不自胜,一诣长者,不觉消释。”其敬服如此。

  庚戌,白虹贯日。

  乙卯,夏国主遣使来谢封册。

  壬戌,御迩英阁,诏讲读官讲《尚书》,读《宝训》。司马康讲《洪范》至“乂用三德”,帝问曰:“止此三德,为更有德?”康对曰:“皋陶所陈有九德,如‘柔而立,刚而塞,强而义’等语是也。”先是帝恭默未言,起居舍人王岩叟喜闻德音,欲因以风谏,退而上言:“陛下既能审问之,必能体而行之。三德者,人君之大本,得之则治,失之则乱,不可须臾去也。三数虽少,推而广之,足以尽天下之要。”岩叟尝侍讲,奏曰:“陛下宫中何以消日?”帝曰:“并无所好,惟是观书。”对曰:“圣学须在积累,积累之要,在专与勤。屏去它事,始可谓专,久而不倦,始可谓勤。”帝然之。

  三月,癸酉,辽主命析津、大定二府精选举人以闻。辽自清宁后,五京、诸州各建孔子庙,颁《五经》传疏,至是复下诏谕学者当穷经明道。

  甲戌,苏颂等奏撰进《汉唐故事分门增修》,诏以《迩英要览》为名。

  己卯,作浑天仪。

  胡宗愈罢为资政殿学士、知陈州,以刘安世屡劾其罪状故也。

  太史局奏:“宋以火德王天下,今所造浑仪名水运,甚非吉兆。”诏以元祐浑天仪象为名。其后翰林学士许将等请即象为仪,并为一器,从之。

  刘安世言:“去冬迄今春,雨雪愆期,夏苗将槁,秋种未布,伏望特罢宴乐,以示闵雨之意。”丁亥,诏罢春宴。

  翰林学士兼侍读苏轼,罢为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轼尝读《祖宗宝训》,因及时事,历言:“今功罪不明,善恶无所劝沮;又,黄河势方北流而强之使东;夏人寇镇戎,杀掠几万人,帅臣掩蔽不以闻,朝廷亦不问。恐浸成衰乱之渐。”当轴者恨之,赵挺之、王觌攻之尤甚。轼知不见容,请外,故有是命。

  己丑,诏:“自今大礼毋上尊号。”

  辛卯昼,有流星自东北向西北急流,至浊没。

  乙未,罢幸琼林苑、金明池。

  夏,四月,甲辰,辽以知奚六部大王事尼噶为本部大王。

  乙巳,吕大防等以久旱求罢,不允。

  丁未,太保、司徒兼中书令、中太一宫使、济阳郡王曹佾卒。

  佾性和易,美仪度,神宗每咨访以政,然退朝,终日语不及公事。神宗谓大臣曰:“曹王虽用近亲贵,而端拱寡过,善自保,真纯臣也。”进对,未尝名。

  戊申,罢大礼使及奏告宰执加赐。

  先是知汉阳军吴处厚言:“蔡确昨谪安州,不自循省,包蓄怨心,尝游车盖亭,赋诗十章,内二章讥讪尤甚。”奏至,左司谏吴安诗首闻其事,即弹论之;梁焘、范祖禹、王岩叟、刘安世等,交章乞正确罪。壬子,诏令确具析闻奏,仍委知安州钱景阳缴进确元题诗本。

  始,确尝从处厚学赋,及作相,与处厚有隙。王珪欲除处厚馆职,为确所沮,处厚由是恨确,故笺释其诗上之。士大夫固多疾确,然亦由此畏恶处厚云。

  辽主猎于北山。

  戊午,分经义、诗赋为两科试士,罢明法科。

  尚书省请复诗赋,与经义、诗赋为两科试士,又言旧明法最为下科,今中者即除司法,叙名反正及第进士上,非是,诏从之。凡诗赋进士,于《易》、《书》、《诗》、《周礼》、《礼记》、《春秋左传》内听习一经。初试本经义二道,《论》、《孟》义各一道,次试赋及律诗各一首,次试论一首,末试子史时务策二道,凡四场。其经义进士,须习两经,以《诗》、《礼记》、《周礼》、《左氏春秋》为大经,《书》、《易》、《公羊》、《穀梁》、《仪礼》为中经,愿习二大经者听,不得偏占两中经。初试本经义三道,《论语》义一道,次试本经义三道,《孟子》义一道,次试论、策如诗赋科。并以四场通定高下,而取解额中分之,各占其半。专经者以理义定取舍,兼诗赋者以诗赋为去留,其名次高下,则如策论参之。

  初,司马光言:“神宗尊用经义、论、策取士,此乃复先王令典,百王不易之法。但王安石不当以一家私学,欲盖先儒,令天下师生讲解。至于律令,皆当官所须,使为士者果能知道义,自与法律冥合,何必置明法一科,习为刻薄,非所以长育人材、敦厚风俗也。”至是遂罢明法科。

  是日,尚书省又言:“大河东流,为中国要险,自大吴决后,由界河入海,不惟淤坏塘泺,兼浊水入界河向去浅淀,则河尾将直注北界入海,中国全失险阻之限,不可不为深虑。”诏范百禄、赵君锡条画以闻。百禄言:“臣等按行黄河独流口至界河,又东至海口,熟观河流形势,并缘界河至海口铺砦地分。使臣各称界河未经黄河行流以前,阔一百五十步,下至五十步,深一丈五尺,下至一丈;自黄河行流之后,阔五百四十步,次亦三二百步,深者三丈五尺,次亦二丈。乃知水性就下,行疾则自刮除成空而稍深,与汉张戎之论正合。自元丰四年河出大吴,势如建瓴,经今八年,冲刷界河两岸,日渐开阔,连底成空,趋海之势甚迅,虽遇泛涨非常,而大吴以上数百里,终无决溢,此乃下流深快之险也。臣等窃谓本朝以来,未有大河安流,合于禹迹如此之利便者。其界河向去趋深走下,湍激奔腾,只有阔深,必无浅淀,河尾安得直注北界,中国亦无全失险阻之理,不至上烦圣虑。”

  壬戌,弛在京牧地与民。

  甲子,辽主以霖雨罢猎。

  五月,辛未,以著作郎范祖禹为右谏议大夫兼侍讲。

  祖禹上疏论人主正心修身之要,乞太皇太后日以天下之勤劳,万民之疾苦,群臣之邪正,政事之得失,开导上心,晓然存之于中,庶使异日众说不能惑,小人不能进。

  癸酉,以御史中丞李常为兵部尚书,侍御史盛陶为太常少卿;皆坐不论蔡确改官也。

  辛巳,知邓州、观文殿学士蔡确责授左中散大夫、守光禄卿、分司南京。

  时中书舍人彭汝砺密疏救确,大略以“吴处厚开告讦之路,此风不可长”为言;盛陶亦腾章,意与汝砺合。已而安州言确已刮洗诗牌。其明日,确奏亦至,自辨甚悉,汝砺复救解之。论犹未决,梁焘、刘安世言确罪状著明,何待分析,故有是命。汝砺又封还词头,即谒告,会王岩叟当制,遂草词行下。

  丙戌,梁焘、吴安诗、刘安世言蔡确罪重而责轻,傅尧俞、硃光庭相继论列,范祖禹亦助之。于是太皇太后宣谕焘等,令密具行遣条例闻奏,焘等即以丁谓、孙沔、吕惠卿故事条上。

  丁亥,宰执入对,太皇太后忽曰:“蔡确可英州别驾,新州安置。”宰执愕立相视。范纯仁言方今宜务宽厚,不可以语言文字暖昧不明之过诛窜大臣,刘挚亦以确母老,引柳宗元与刘禹锡播州事。吕大防因曰:“确先帝大臣,乞如挚所论,移一近里州郡。”太皇太后曰:“山可移,此州不可移也。”于是不敢复言。纯仁独留身,揖王存论之,意不解。纯仁曰:“臣奉诏,但乞免内臣押去。”太皇太后曰:“如何?”纯仁以曹利用事言之。太皇太后曰:“无虑,彼必不死也。”是夜,批出,差入内供奉裴彦臣等押送,臣僚皆欲救止,而恐与初论相戾,且非体,遂不敢发。李常、盛陶、翟思、赵挺之、王彭年坐不举劾,彭汝砺坐营救并不草责词,皆罢去。擢吴处厚知卫州。

  初,议窜确岭峤,纯仁谓大防曰:“此路自丁晋公后,荆棘六七十年矣,奈何开之?吾侪正恐亦不免耳。”

  知杭州苏轼未行,密疏言:“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损。谓宜皇帝降敕推治,而太皇太后特加宽贷,则仁孝两得矣。”太皇太后善其言而不能用。

  诏直龙图阁邢恕,候服阕日落职,授承议郎、监永州盐酒税。先是恕自襄州移河阳,间道抵邓州,见蔡确,相与谋所造定策事。及司马康赴阙,恕特招康道河阳,因劝康作书称确,为它日全身保家计。康以恕同年,又出父门下,信之,作书如恕言。恕本意必得康书者,以康为司马光之子,言确有定策功,可取信于世。既而梁焘自潞州以左谏议召,恕亦要焘出河阳,既至,恕日夜论确定策功不休,且以康与确书为证。焘不悦,诣阙奏之。会吴处厚讦确诗,焘因与刘安世等请诛确。确既贬窜,恕亦坐谪。

  太皇太后谕三省曰:“帝是先帝长子,子继父业,其分当然,确有何策立勋邪!若使确它日复来,欺罔上下,岂不为朝廷害?恐帝年少制御不得,今因其自败,如此行遣,盖为社稷也。”

  康初欲从恕招,邵雍子伯温谓康曰:“公休除丧,未见君,不宜先见朋友。”康曰:“已诺之矣。”伯温曰:“恕倾巧,或以事要公休,从之则必为异日悔。”公休,康字也。及焘等论确、恕罪,亦指康书,诏令康分析,康乃悔之。

  初,梁焘之论蔡确也,密具确及王安石之亲党姓名以进,曰:“臣等窃谓确本出王安石之门,相继秉政,垂二十年,群小趋附,深根固蒂,谨以两人亲党开具于后。确亲党:安焘、章惇、蒲宗孟、曾布、曾肇、蔡京、蔡卞、黄履、吴居厚、舒亶、王觌、邢恕等四十七人;安石亲党:蔡确、章惇、吕惠卿、张璪、安焘、蒲宗孟、王安礼、曾布、曾肇、彭汝砺、陆佃、谢景温、黄履、吕嘉问、沈括、舒亶、叶祖洽、赵挺之、张商英等三十人。”于是太皇太后宣谕宰执曰:“确党多在朝。”范纯仁进曰:“确无党。”吕大防进曰:“确党甚盛,纯仁言非是。”刘挚亦助大防,言有之。纯仁曰:“朋党难辨,恐误及善人。”退,即上疏言:“蔡确之罪,自有典刑,不必推治党人,旁及枝叶。前奉特降诏书,尽释臣僚往咎,自此内外反侧皆安,上下人情浃洽,盛德之事,诚宜久行。臣心拳拳,实在于此。”范祖禹亦谓确已贬,馀党可弗问,乃上言:“自乾兴贬丁谓以来,不窜逐大臣六十馀年,一旦行之,四方无不震耸。确罢相已久,陛下所用,多非确党。其有素怀奸心为众所知者,固不逃于圣鉴,自馀偏见异论者,若皆以为党确而逐之,恐刑罚失中而人情不安也。”

  辽主驻赤勒岭。

  己丑,辽以准布玛古苏为诸部长,以西北路招讨使耶律托卜嘉荐之也。自萧迪噜为招讨之后,政务姑息,多择柔愿者用之,诸部渐至跋扈。托卜嘉含容尤甚,边防益废。至是复荐玛古苏,卒启后来边患。

  癸巳,回鹘贡良马于辽。

  己亥,辽以同知南院枢密使事耶律鄂嘉知右伊勒希巴事,以左祗候郎君班详衮耶律尼哩知北大王事。

  六月,甲辰,范纯仁、王存罢。

  时梁焘、刘安世交章论纯仁党附蔡确,纯仁亦求出外。吴安诗因言王存尝助纯仁救确,纯仁当罢,存不可独留。遂诏纯仁依前官为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存为端明殿学士、知蔡州。

  丙午,以枢密直学士、户部尚书韩忠彦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许将为尚书右丞,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赵瞻为同知枢密院事。

  丁未,以户部侍郎苏辙为吏部侍郎;三日,改翰林学士。

  夏遣使来贡。

  甲寅,夏遣使如辽谢封册。

  壬戌,辽以参知政事王言敷为枢密副使,贾士勋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秋,七月,庚午,辽主猎于沙岭。

  乙亥,安焘以母忧去位。

  丙申,诏户部,令诸路提刑司下丰熟州县,量增钱广行收籴,从司马康、刘安世、范祖禹请也。

  壬辰,辽主驻藕丝淀。

  丙申,都水监言:“宗城决溢向下,包蓄不定,河势未可全夺。且为二股分行,以纾下流之患,虽未保冬夏常流,已见有可为之势。必欲经久,当遂作二股,仍须增添役夫,乃为长利。”诏有司具析保明以闻。

  八月,壬寅,敕郡守贰以四善三最课县令,吏部岁上监司考察知州状。

  丁未,翰林学士苏辙言:“臣窃闻河道西行,孙村侧左大约入地二丈以来,而见申报,涨水出岸,由新开口地东入孙村,不过六七尺。欲因六七尺涨水而夺其地二丈河身,虽三尺童子知其难矣。然朝廷遂遣都水使者开河道,进锯牙,欲约之使东。方河水盛涨,其西行河道若不断流,则遏之东行,实同儿戏。臣愿陛下急命有司,徐观水势所向,依累年涨水旧例,因其东溢,引入故道,以纾北京朝夕之忧。其堤防坏决之处,第略加修葺,免其决溢,候河势稍定,然后议之。不过一月后,涨水既落,则西流之势决无移理,而群小妄说,不攻自破矣。”

  辛酉,太皇太后诏:“今后明堂大礼,毋令百官拜表称贺。”

  乙丑,都水监句当公事李伟言:“开拨直堤,放水入孙村口故道,水势顺快,朝廷当极力闭北流,乃为上策。若不明诏有司,即令回河,深恐上下迁延,议终不决,观望之间,遂失机会。乞复置修河司。”从之,仍以都提举修河司为名。

  九月,己卯,朝献景灵宫。

  辛巳,大飨明堂,赦天下,百官加恩,赐赍士庶高年九十以上者。

  乙未,检举先朝文武七条,戒谕百官遵守。

  右谏议大夫范祖禹言:“陛下前者罢修河司,中外无不以为当。今才历三时,复兴回河之役,徒以执政耻其前言之失,必欲遂其妄举大役,河本无事而人强扰之。伏望明谕大臣,博采群言,息意回河,无以有限之财力填不测之巨壑,勿徇一言之失而冀必不成之功。乞罢提举修河司,散遣官吏兵夫,其北河决溢,随宜救护。”不报。

  初,辽主以契丹、汉人风俗不同,国法不可异施,命耶律伊逊等更定条制。时校定官即重熙旧制,删其重复者为五百四十五条,取律一百七十三条,又创增七十一条,凡七百八十九条,增重编者至千馀条,皆分类列。以太康间所定,复以律及条例参校,续增三十六条。其后因事增校,至大安三年止,又增六十条。条约既繁,典者不能遍习,愚民莫知所避,犯法者众,吏得因缘为奸。冬,十月,乙巳,辽主诏曰:“法者,所以示民信,使民可避而不可犯也。比命有司纂修刑法,然不能明体朕意,多作条目以罔民于罪,朕甚不取。自今复用旧法,馀悉除之。”

  戊申,翰林学士苏辙上《神宗御制集》九十卷,诏于宝文阁收藏。

  癸丑,御迩英阁,进读《三朝宝训》。

  十一月,丁卯朔,辽以燕国王延禧生子,大赦,妃之族属进爵有差。

  癸未,以门下侍郎孙固知枢密院事,中书侍郎刘挚为门下侍郎,吏部尚书傅尧俞为中书侍郎。先是梁焘、刘安世入对延和殿,太皇太后令具可用臣僚姓名以进,焘、安世乃以尧俞及苏颂荐,至是尧俞遂大用。

  乙酉,有星色赤黄尾,迹烛地。

  己丑,太皇太后却元日贺礼,令百官拜表。

  壬辰,改发运、转运、提刑预伎乐宴会徒二年法。

  甲午,知杭州苏轼言:“浙西艰食已甚,今岁两浙水乡种麦绝少,深恐来年必有饥馑盗贼之忧。转运司上供额斛及补填旧欠共一百六十馀万石,乞且起一半或三分之二。”诏许留上供米三分之一。由是米不翔贵,复得赐度牒百道,易米以救饥者。明年方春,即减半价粜常平米,又作飦粥药,济活者甚众。

  杭频海,水泉咸苦,唐刺史李泌,始导西湖,作六井,民以足用。及白居易复浚西湖,引水入运河,溉田且千顷。然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浚治,宋兴,废之,葑积为田而水无几矣。运河失湖水之利而取给于江,潮水游河,泛溢阛阓,三年一浚,为居民大患,六井亦几废。轼始至,浚茆山、盐桥二河,以茆山一河专受江潮,以盐桥一河专受湖水,复以馀力修治六井,民稍获其利。轼曰:“若取葑田,积之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去而行者便矣。”乃取救荒之馀,复请于朝,得度牒以募役者。堤成,南北径十三里,植芙蓉、杨柳于其上,望之如画图,杭人名曰苏公堤。

  十二月,丁酉朔,正议大夫章惇始除丧,降授通议大夫,提举抗州洞霄宫。初,梁焘等劾奏惇用贱价夺民田,诏候服阕与宫观差遣,故有此授。

  癸丑,更定朝仪二舞,曰《威加四海》《化成天下》。

  甲寅,减鄜延等路戍兵归营。

  戊午,以御史阙,令中丞、两省各举二人。

  初,范祖禹闻禁中觅乳媪,以帝年十四,非近女色之时,上疏劝进德爱身,又乞太皇太后保护上躬,言甚切至。太皇太后谕曰:“乳媪之说,外间虚传也。”祖禹对曰:“外议虽虚,亦足为先事之戒。臣侍经筵左右,有闻于道路,实怀私忧,是以不敢避妄言之罪。凡事言于未然,则诚为过,及其已然,则又无所及。陛下宁受未然之言,勿使臣等有无及之悔。”

  是月,刘安世又言:“臣前月末,闻权罢经筵,意谓将有燕享。今复半月,讲臣久不得望清光。乃者民间喧传禁中见求乳母,遂谓陛下浸近女宠,此声流播,实损帝德。”

  它日,吕大防奏事,太皇太后谕曰:“刘安世有疏言禁中求乳母事,此非官家所欲,乃先帝一二小公主尚须饮乳也。官家常在吾榻前閤内寝处,安得有此!”

     ○哲宗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元祐五年(辽大安六年)

  春,正月,丁卯朔,御大庆殿视朝。

  丁丑,朝献景灵宫。

  乙酉,范祖禹上答刂子四道。其一曰:“经筵阙官,宜得老成之人。韩维风节素高,若召以经筵之职,物论必以为惬。”其二曰:“苏颂近乞致仕。颂博闻强识,详练典故,陛下左右,宜得殚见洽闻之士以备顾问。”其三曰:“苏轼文章,为时所宗,忠义许国,遇事敢言,岂可使之久去朝廷!”其四曰:“赵君锡孝行,书于《英宗实录》,辅导人君,宜莫如孝;给事中郑穆,馆阁耆儒,操守纯正;中书舍人郑雍,谨静端洁,言行不妄。此三人者,皆宜置左右,备讲读之职。”

  是月,辽主如混同江。

  二月,己亥,诏都水使者吴安持提举修减水河。

  夏人来归永乐陷没吏士百四十九人,诏以米脂、葭芦、浮图、安疆四砦还之,仍约以委官画定疆界。

  知颍昌府范纯仁闻朝廷复议修河,上疏曰:“范百禄、赵君锡相度归,陈回河之害甚明。三两月来,却闻复兴斯役。望圣恩再下有司,若利多害少,尚觊徐图;苟利少害多,尤宜安静。”疏奏,主河议者不悦,欲寝而不行。太皇太后曰:“纯仁之言有理,宜从其请。”辛丑,诏罢修黄河。

  先是河上所科夫役,许输钱免夫,令出,上下皆以为便。纯仁独忧曰:“民力自此愈困矣。力者,身之所出;钱者,非民所有。今取其所无,民安得不病?独富人不亲执役者以为便耳。且从来差夫不及五百里外,今免夫钱,无远不庙,若遇掊克之吏,则为民之害无甚于此。”

  辽主如双山。

  壬寅,御迩英阁,讲《尚书·无逸篇》,毕,诏详录所讲义以进。故事,经筵前一日进讲义,自元丰元年说书陆佃始;至是诏,今后讲义于次日别进。

  癸卯,诏:“时雨稍愆,应五岳、四渎州军,令长吏祈祷。”

  丁未,减天下囚罪,杖以下释之。

  初,文彦博复居政府,期年,即求去。诏曰:“西伯善养老,而太公自至;鲁缪公无人子思之侧,则长者去之。公自以为谋则善矣,独不为朝廷惜乎?”又曰:“唐太宗以干戈之时,尚能起李靖于既老,而穆宗、文宗以燕安之际,不能用裴度于未病,治乱之效,于斯可见。”彦博读诏耸然,不敢言去,复留四年。至是请去不已,庚戌,诏以太师、开府仪同三司、护国军、山南西道节度使致仕,令所司备礼册命。壬子,彦傅乞免册礼,从之。甲子,宴饯彦博于玉津园。

  三月,丙寅朔,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赵瞻卒,谥懿简。

  丁卯,赐故龙图阁直学士孙觉家缗钱,以给丧事。

  辛未,女直贡于辽。

  壬申,以尚书左丞韩忠彦同知枢密院事,翰林学士承旨苏颂为尚书左丞。

  忠彦弟纯彦之妻,孙固女也,各以亲嫌乞罢,不许。忠彦尝与傅尧俞、许将论事不合,俱求罢政,殿中侍御史上官均言:“大臣之任,同国休戚,庙堂之上,当务协谐。若悻悻辩论,不顾事体,何以观视百僚!尧俞、将虽有辩论之失,然事皆缘公,望令就职。”从之。

  己卯,以龙图阁直学士、知亳州邓温伯为翰林学士承旨。王岩叟封还除命,不听。温伯,本名润甫,时避高鲁王讳,故以字行。

  癸未,罢春宴。

  辛卯,以杨畏为监察御史。刘安世、硃光庭言:“御史阙员,屡诏近臣俾举所知。杨畏不系所举之士,未审朝廷何名除授?”不报。

  壬辰,罢幸琼林苑、金明池。

  夏,四月,丁酉,辽东北路统军司设掌法官。

  甲辰,吕大防等以旱乞罢,诏答不允。

  右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孙固卒。太皇太后及帝皆出声泣,辍视朝三日,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温靖。

  固宅心诚粹,不喜娇亢,尝曰:“人当以圣贤为师,一节之士,不足学也。”又曰:“以爱亲之心爱其君,则无不尽矣。”傅尧俞曰:“司马公之清节,孙公之惇德,盖所谓不言而信者。”世以为笃论。

  癸丑,诏讲读官御经筵退,留二员奏对迩英阁。

  丁巳,诏以旱避殿,减膳,罢五月朔日文德殿视朝。

  五月,壬申,诏:“差役法有未备者,令王岩叟、韩川与刘安世看详,具利害以闻。”

  辽主驻散水原。

  乙亥,雨。

  己卯,御殿,复膳。

  庚寅,以梁焘为户部尚书,刘安世为中书舍人。焘、安世并以乞罢邓温伯承旨除命不从,辞所迁官不拜。

  范祖禹留对,言:“庆历元年,出御制《观文鉴古图记》以示辅臣;皇祐元年,召近臣、三馆、台谏及宗室观《三朝训鉴图》。仁宗皇帝讲学之外,为图鉴古,不忘箴儆;又图写三朝事迹,欲子孙知祖宗之功烈。愿陛下以永日观书之暇,间览此图,亦好学不倦之一端也。”

  六月,辛丑,录囚。

  甲寅,辽遣使决五京囚。

  自元祐初一新庶政,至是五年,人心已定;唯元丰旧党,分布中外,多起邪说以撼在位。吕大防、刘挚患之,欲稍引用,以平宿怨,谓之“调停”,太皇太后疑不能决。乙卯,御史中丞苏辙入对,即面斥其非,退,复上疏曰:“臣顷面论君子小人不可并处,圣意似不以臣言为非者。然天威咫尺,言词迫遽,有所未尽,臣而不言,谁当救其失者?亲君子,远小人,则主尊国安;疏君子,任小人,则主忧国殆。此理之必然。未闻以小人在外,忧其不悦,而引之于内以自遗患也。故臣谓小人虽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务,无所偏废可也。若遂引之于内,是犹患盗贼之欲得财而导之寝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开之以垌牧,无是理也。且君子小人,势若冰炭,同处必争;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何者?小人贪利忍耻,击之则难去;君子洁身重义,沮之则引退。古语曰:‘一薰一莸,十年犹有臭’,盖谓此矣。先帝聪明圣智,比隆三代,而臣下不能将顺,造作诸法,上逆天意,下失民心。二圣因民所愿,取而更之,则前者用事之臣,今朝廷虽不加斥逐,其势亦不能复留。尚赖二圣仁慈,育之于外,盖已厚矣。而议者惑于众说,乃欲招而纳之,与之共事,谓之‘调停’。此辈若返,岂肯徒然而已哉!必将戕害正人,渐复旧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祸,盖不足言;臣所惜者,宗庙、朝廷也。惟陛下断自圣心,不为流言所感,毋使小人一进,复有噬脐之悔。”疏入,太皇太后命宰执读于帘前,曰:“辙疑吾兼用邪正,其言极中理。”诸臣从而和之,调停之说遂已。

  辙又奏曰:“窃见方今虽未大治,而祖宗纲纪具在,州郡民物粗安。若大臣正己平心,无生事要功之意,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虽有异党,谁不归心?但患朝廷举事类不审详。曩者黄河北流,正得水性,而水官穿凿,欲导之使东,移下就高,汩五行之理。及陛下遣使按视,知不可为,犹或固执不从。经今累岁,回河虽罢,减水犹存,遂使河朔生灵,财力俱困。今者西夏、青唐外皆臣顺,朝廷招徠之厚,惟恐失之。而熙河将吏,创筑二堡以侵其膏腴,议纳醇忠以夺其节钺,功未可觊,争已先形。朝廷虽知其非,终不明处置,若遂养成边衅,关陕岂复安居!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正己平心,无生事要功者也。昔嘉祐以前,乡差衙前,民间常有破产之患。熙宁以后,出卖坊场以雇衙前,民间不复知有衙前之苦。及元祐之初,务于由旧,一例复差,官收坊场之钱,民出衙前之费,四方惊顾,众议沸腾。寻知不可,旋又复雇,去年之秋,又复差法。且熙宁雇役,三等人户,并出役钱。上户以家产高强,出钱无艺,下户昔不充役,亦遣出钱;故此二等人户,不免咨怨。至于中等,昔既已自差役,今又出钱不多,雇法之行,最为其便。罢行雇法,上下二等欣跃可知,唯是中等则反为害。如畿县中等之家,例出役钱三贯,若经十年,为钱三十贯而已。今差役既行,诸役手力,最为轻役;农民在官,日使百钱,最为轻费。然一岁之用,已为三十六贯,二年役满,为费七十馀贯。罢役而归,宽乡得闲三年,狭乡不及一岁。以此较之,则差役五年之费,倍于雇役十年。赋役所出,多在中等,故天下皆思雇而厌差。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者也。四事不去,如臣等辈,犹知其非,而况于心怀异同,志存反覆,幸国之失,有以藉口者乎?恐彼已默识于心,多造谤议,待时而发,以摇撼众听矣。伏乞宣谕宰执,事有失当,改之勿疑,法或未完,修之无倦。苟民心既得,则异议自消,海内蒙福,上下攸同,岂不休哉!”

  秋,七月,辽主如黑岭。

  乙酉,夏人来言画疆界者不以绥州例,诏曰:“已谕边臣如约矣。夏之封界,当亦体此。”

  始,元丰所定吏额,主者苟悦群吏,比旧额几数倍。朝廷患之,命量事裁减。吏有白中孚者,告苏辙曰:“吏额不难定也。昔流内铨,今侍郎左选也,事繁莫过于此。昔铨吏止十数,今左选吏至数十,事不加旧而用吏数倍者,昔无重法、重禄、吏通赇赂,则不欲人多以分所入,故竭力办事,劳而不避。今行重法,给重禄,赇赂比旧为少,则不忌人多而幸于少事。此吏额多少之大要也。旧法以难易分七等,重者至一分,轻者至一厘以下,积若干分为一人。今诚取逐司两月事,定其分数,则吏额多少之限,无所逃矣。”辙以其言为然,乃具以白执政,请据实立额,俟吏之年满转出或事故死亡者勿补,及额而止,不过十年,自当消尽。执政然之,遂申尚书省。后数月,诸司所供文字皆足,因裁损成书,以申三省。左仆射吕大防得其书,大喜,欲此事必由己出,别将详定。任永寿,本诸司吏也,为人精悍而滑,尝预知元丰吏额事,每奏入,独能言其曲折。大防悦之,即于尚书省创立吏额房,使永寿与吏数辈典之。凡奏上行下,皆大防自专,不复经由两省。一日,内降画可二状付中书,其一吏额也。省吏白中书侍郎刘挚,请封送尚书省,挚曰:“当时文书录黄过门下,今封过也。”对曰:“尚书省以吏额事,必径下本省已久,今误至此。”挚曰:“中书不知其它,当如法令。”遂作录黄。永寿见录黄,愕然曰:“两省初不与,乃有此邪?”即白大防,乞两省各选吏赴局同领其事。大防具以语挚,挚曰:“中书行录黄,法也,岂有意与吏为道地?今乃使就都省分功,何邪?”吏额事行毕,永寿等推恩有差。永寿急于功利,劝大防即以吏额,日裁损吏员,仍以私所好恶变易诸吏局次。吏被排斥者,纷然诣御史台诉不平。台官因言永寿等冒赏徇私,不可不惩,谏官继以为言。永寿等既逐,而吏诉额禄事终未能决。时辙方为中丞,具言:“后省所详定,皆人情所便,行之甚易,而吏额房所改,皆人情所不便,守之最难。且大信不可失,宜速命有司改从其易,以安群吏之志。”大防知众不服,徐使都司再加详定,大略如辙前议行之。

  刘挚初以吏额房事与吕大防议稍不合,已而挚迁门下侍郎。及台谏共攻大防,大防称疾不出。挚每于上前开陈吏额本末曰:“此皆被减者鼓怨,言路风闻过实,不足深谴。”大防它日语人曰:“使上意晓然不疑,刘门下之力居多。”然士大夫趋利者交斗其间,谓两人有隙,于是造为朋党之论。挚语大防曰:“吾曹心知无它,然外议如此,非朝廷所宜有,愿引避。”大防曰:“行亦有请矣。”庚寅,奏事毕,挚少留,奏曰:“臣久处近列,器满必覆,愿赐骸骨,避贤者路。”既退,连上章,出就外第,期必得请。帝遣中使召挚入对,太皇太后谕曰:“侍郎未得出,须官家亲政然后可去。”使者数辈趣入视事,挚不得已受命。未几,吕大防辞位,亦不许。及挚迁右仆射,与大防同列,未满岁,言者争诋挚,挚寻罢。朋党之论,遂不可破,其衅盖自吏额始。

  八月,丙午,右正言刘唐老言:“伏睹《大学》一编,论入德之序,愿诏经筵之臣,训释此书上进,庶于清燕之闲,以备观览。”从之。

  初,邓温伯以母丧终制,除吏部尚书,梁焘权给事中,驳之,改知亳州,阅岁,复以承旨召。梁焘为御史中丞,与左谏议大夫刘安世、右谏议大夫硃光庭交章论“温伯出入王、吕党中,始终反覆。今之进用,实系君子小人消长之机。”又言:“温伯尝草蔡确制,称确有定策功,以欺惑天下,乞行罢黜。”累疏不报,焘等因力请外。庚戌,乃出焘知郑州,光庭知亳州,安世提举崇福宫。时刘挚疏乞暂出温伯,留焘等,苏辙亦三疏论之,皆不听。

  给事中兼侍讲范祖禹上《帝学》八篇。

  九月,丁丑,诏复集贤院学士。

  丁亥,以孙迥知北外都水丞,提举北流;李伟权发遣北外都水丞,提举东流。

  冬,十月,癸巳,罢都提举修河司,从中丞苏辙言也。

  诏导河水入汴。

  十一月,壬戌,高丽遣使贡于辽。

  己巳,辽以南府宰相窦景庸为武定军节度使。景庸审决冤滞,轻重得宜,旋以狱空闻。

  苏辙累言许将过失,将亦累表乞外。十二月,辛卯朔,以将为资政殿学士,知定州。

  甲辰,侍御史上官均又言:“吕大防坚强自任,不顾是非,每有差除,同列不敢为异,惟许将时有异同,大防每怀私恨。苏辙素与大防相善,希合其意,尽力排将,期于必胜。将既以异论罢去,执政、台谏,皆务依随,是威福皆归于大防,纪纲法令,自此败坏矣。”因乞解言职,于是责知广德军。

  丙辰,禁军大阅,赐以银枼匹帛,罢转资。

  是岁,京北旱,浙西水灾。

  辽放进士文充等七十二人。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