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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恩

翻译 原文

  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夫施德者贵不德,受恩者尚必报;是故臣劳勤以为君而 不求其赏,君持施以牧下而无所德,故易曰:“劳而不怨,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君臣 相与以市道接,君县禄以待之,臣竭力以报之;逮臣有不测之功,则主加之以重赏,如主有 超异之恩,则臣必死以复之。孔子曰:北方有兽,其名曰蟨,前足鼠,后足兔,是兽也,甚 矣其爱蛩蛩巨虚也,食得甘草,必啮以遗蛩蛩巨虚,蛩蛩巨虚见人将来,必负蟨以走,蟨非 性之爱蛩蛩巨虚也,为其假足之故也,二兽者亦非性之爱蟨也,为其得甘草而遗之故也。夫 禽兽昆虫犹知比假而相有报也,况于士君子之欲与名利于天下者乎!夫臣不复君之恩而苟营 其私门,祸之源也;君不能报臣之功而惮刑赏者,亦乱之基也。夫祸乱之原基,由不报恩生 矣。

  赵襄子见围于晋阳,罢围,赏有功之臣五人,高赫无功而受上赏,五人皆怒,张孟谈谓 襄子曰:“晋阳之中,赫无大功,今与之上赏,何也?”襄子曰:“吾在拘厄之中,不失臣 主之礼唯赫也。子虽有功皆骄,寡人与赫上赏,不亦可乎?”仲尼闻之曰:“赵襄子可谓善 赏士乎!赏一人而天下之人臣,莫敢失君臣之礼矣。”

  晋文公亡时,陶叔狐从,文公反国,行三赏而不及陶叔狐,陶叔狐见咎犯曰:“吾从君 而亡十有三年,颜色黎黑,手足胼胝,今君反国行三赏而不及我也,意者君忘我与!我有大 故与!子试为我言之君。”咎犯言之文公,文公曰:“嘻,我岂忘是子哉!夫高明至贤,德 行全诚,耽我以道,说我以仁,暴浣我行,昭明我名,使我为成人者,吾以为上赏;防我以 礼,谏我以谊,蕃援我使我不得为非,数引我而请于贤人之门,吾以为次赏;夫勇壮强御, 难在前则居前,难在后则居后,免我于患难之中者,吾又以为之次。且子独不闻乎?死人 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国;三行赏之后,而劳苦之士次之,夫劳苦之士, 是子固为首矣,岂敢忘子哉!”周内史叔舆闻之曰:“文公其霸乎!昔圣王先德而后力,文 公其当之矣,诗云:‘率履不越’,此之谓也。”晋文公入国,至于河,令弃笾豆茵席,颜 色黎黑,手足胼胝者在后,咎犯闻之,中夜而哭,文公曰:“吾亡也十有九年矣,今将反 国,夫子不喜而哭,何也?其不欲吾反国乎?”对曰:“笾豆茵席,所以官者也,而弃之; 颜色黎黑,手足胼胝,所以执劳苦,而皆后之;臣闻国君蔽士,无所取忠臣;大夫蔽游,无 所取忠友;今至于国,臣在所蔽之中矣,不胜其哀,故哭也。”文公曰:“祸福利害不与咎 氏同之者,有如白水!”祝之,刀沈璧而盟。介子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耳,天未 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何?唯二三子者以为己力,不亦诬乎?”文公即位,赏不 及推,推母曰:“盍亦求之?”推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 母曰:“亦使知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安用文?”其母曰:“能如是,与 若俱隐。”至死不复见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有龙矫矫,顷失其所,五蛇从之, 周遍天下,龙饥无食,一蛇割股,龙反其渊,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处所,一蛇无穴, 号于中野。”文公出见书曰:“嗟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 求其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表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

  晋文公出亡,周流天下,舟之侨去虞而从焉,文公反国,择可爵而爵之,择可禄而禄 之,舟之侨独不与焉,文公酌诸大夫酒,酒酣,文公曰:“二三子盍为寡人赋乎?”舟之侨 曰:“君子为赋,小人请陈其辞,辞曰:有龙矫矫,顷失其所;一蛇从之,周流天下,龙反 其渊,安宁其处,一蛇耆干,独不得其所。”文公瞿然曰:“子欲爵耶?请待旦日之期;子 欲禄邪?请今命廪人。”舟之侨曰:“请而得其赏,廉者不受也;言尽而名至,仁者不为 也。今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曲草兴起,莫之能御。今为一人言施一人,犹为一块土下 雨也,土亦不生之矣。”遂历阶而去。文公求之不得,终身诵甫田之诗。

  邴吉有阴德于孝宣皇帝微时,孝宣皇帝即位,众莫知,吉亦不言,吉从大将军长史转迁 至御史大夫,宣帝闻之,将封之,会吉病甚,将使人加绅而封之,及其生也,太子太傅夏侯 胜曰:“此未死也,臣闻之,有阴德者必飨其乐以及其子孙;今此未获其乐而病甚,非具死 病也。”后病果愈,封为博阳侯,终飨其乐。

  魏文侯攻中山,乐羊将,已得中山,还反报文侯,有喜功之色,文侯命主书曰:“群臣 宾客所献书操以进。”主书者举两箧以进,令将军视之,尽难中山之事也,将军还走北面而 再拜曰:“中山之举也,非臣之力,君之功也。”

  平原君既归赵,楚使春申君将兵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救赵,未至,秦急围邯 郸,邯郸急且降,平原君患之,邯郸传舍吏子李谈谓平原君曰:“君不忧赵亡乎?”平原君 曰:“赵亡即胜虏,何为不忧?”李谈曰:“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之,可谓至困;而君 之后宫数百,妇妾荷绮縠,厨余粱肉;士民兵尽,或剡木为矛戟;而君之器物钟磬自恣,若 使秦破赵,君安得有此?使赵而全,君何患无有?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间,分工而 作之,家所有尽散以飨食士,方其危苦时易为惠耳。”于是平原君如其计,而勇敢之士三千 人皆出死,因从李谈赴秦军,秦军为却三十里,亦会楚魏救至,秦军遂罢。李谈死,封其父 为孝侯。

  秦缪公尝出,而亡其骏马,自往求之,见人已杀其马,方共食其肉,缪公谓曰:“是吾 骏马也。”诸人皆惧而起,缪公曰:“吾闻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人。”即以次饮之酒,杀 马者皆惭而去。居三年,晋攻秦缪公,围之,往时食马肉者,相谓曰:“可以出死报食马得 酒之恩矣。”遂溃围。缪公卒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此德出而福反也。

  楚庄王赐群臣酒,日暮酒酣,灯烛灭,乃有人引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绝其冠缨,告王 曰:“今者烛灭,有引妾衣者,妾援得其冠缨持之,趣火来上,视绝缨者。”王曰:“赐人 酒,使醉失礼,奈何欲显妇人之节而辱士乎?”乃命左右曰:“今日与寡人饮,不绝冠缨者 不欢。”群臣百有余人皆绝去其冠缨而上火,卒尽欢而罢。居三年,晋与楚战,有一臣常在 前,五合五奋,首却敌,卒得胜之,庄王怪而问曰:“寡人德薄,又未尝异子,子何故出死 不疑如是?”对曰:“臣当死,往者醉失礼,王隐忍不加诛也;臣终不敢以荫蔽之德而不显 报王也,常愿肝脑涂地,用颈血湔敌久矣,臣乃夜绝缨者。”遂败晋军,楚得以强,此有阴 德者必有阳报也。

  赵宣孟将上之绛,见翳桑下有卧饿人不能动,宣孟止车为之下,餐自含而餔之,饿人再 咽而能食,宣孟问:“尔何为饥若此?”对曰:“臣居于绛,归而粮绝,羞行乞而憎自致, 以故至若此。”宣孟与之壶餐,脯二胊,再拜顿首受之,不敢食,问其故,对曰:“向者食 之而美,臣有老母,将以贡之。”宣孟曰:“子斯食之,吾更与汝。”乃复为之箪食,以脯 二束与钱百。去之绛,居三年,晋灵公欲杀宣孟,置伏士于房中,召宣孟而饮之酒,宣孟知 之,中饮而出,灵公命房中士疾追杀之,一人追疾,既及宣孟,向宣孟之面曰:“今固是君 邪!请为君反,死。”宣孟曰:“子名为谁?”及是且对曰:“何以名为?臣是夫桑下之饿 人也。”遂斗,而死,宣孟得以活,此所谓德惠也。故惠君子,君子得其福;惠小人,小人 尽其力;夫德一人活其身,而况置惠于万人乎?故曰德无细,怨无小,岂可无树德而除怨, 务利于人哉!利施者福报,怨往者祸来,形于内者应于外,不可不慎也,此书之所谓德无小 者也。诗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人君胡可不务爱士乎!

  孝景时,吴楚反,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围守 盎;盎为吴相时,从史与盎侍儿私通,盎知之不泄,遇之如故人,有告从史,从史惧亡归, 盎自追,遂以侍儿贿之,复为从史。及盎使吴见围守,从史适为守盎校司马,夜引盎起曰: “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盎不信,曰:“公何为者也?”司马曰:“臣故为君从 史盗侍儿者也。”盎乃敬对曰:“公见亲,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君去,臣亦且亡 避,吾亲君,何患!”乃以刀决帐,率徒卒道出,令皆去,盎遂归报。

  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下而死,智伯之臣豫让者怒,以其精气能使襄主动心,乃漆身变 形,吞炭更声,襄主将出,豫让伪为死人,处于梁下,驷马惊不进,襄主动心,使使视梁下 得豫让,襄主重其义不杀也。又盗,为抵罪,被刑人赭衣,入缮宫,襄主动心,则曰必豫让 也,襄主执而问之曰:“子始事中行君,智伯杀中行君,子不能死,还反事之;今吾杀智 伯,乃漆身为疠,吞炭为哑,欲杀寡人,何与先行异也?”豫让曰:“中行君众人畜臣,臣 亦众人事之;智伯朝士待臣,臣亦朝士为之用。”襄子曰:“非义也?子壮士也!”乃自置 车库中,水浆毋入口者三,日以礼豫让,让自知,遂自杀也。

  晋逐栾盈之族,命其家臣有敢从者死,其臣曰:“辛俞从之。”吏得而将杀之,君曰: “命汝无得从,敢从何也?”辛俞对曰:“臣闻三世仕于家者君之,二世者主之;事君以 死,事主以勤,为之赐之多也。今臣三世于栾氏,受其赐多矣,臣敢畏死而忘三世之恩 哉?”晋君释之。

  留侯张良之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厘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 年平卒,二十岁秦灭韩,良年少未宦事韩。韩破,浪家童三百人,弟死不葬,良悉以家财求 刺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遂学礼淮阳,东见沧海君,得力士为铁 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于博浪沙,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 天下,求购甚急,良更易姓名,深亡匿,后卒随汉报秦。

  鲍叔死,管仲举上衽而哭之,泣下如雨,从者曰:“非君父子也,此亦有说乎?”管仲 曰:“非夫子所知也,吾尝与鲍子负贩于南阳,吾三辱于市,鲍子不以我为怯,知我之欲有 所明也;鲍子尝与我有所说王者,而三不见听,鲍子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之不遇明君也;鲍 子尝与我临财分货,吾自取多者三,鲍子不以我为贪,知我之不足于财也。生我者父母,知 我者鲍子也。士为知己者死,而况为之哀乎!”

  晋赵盾举韩厥,晋君以为中军尉;赵盾死,子朔嗣为卿。至景公三年,赵朔为晋将,朔 取成公姊为夫人,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初赵盾在梦见叔带持龟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 且歌,盾卜之占,垂绝而后好,赵史援占曰:此甚恶非君之身,及君之子,然亦君之咎也。 至子赵朔,世益衰,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晋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 灵公之贼以至,赵盾遍告诸将曰:“赵穿弒灵公,盾虽不知犹为首贼,臣杀君,子孙在朝, 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 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后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 不听,厥告赵朔趋亡,赵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且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 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朔妻成公姊有遗 腹,走公宫匿,后生男乳,朔客程婴持亡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曰:“大业之 后不遂者为祟。”景公疾问韩厥,韩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 乎!夫自中行衍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鸟喙,降佐殷帝太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 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有绝祀;今及吾君独灭之, 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图之。”景公问曰:“赵尚有后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对, 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 见赵孤,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官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令,幷命群臣,非 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后,今君有令,群臣之愿也。”于是召赵武、程婴 遍拜诸将军,将军遂返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故人安可以无 恩,夫有恩于此故复于彼;非程婴则赵孤不全,非韩厥则赵后不复。韩厥可谓不忘恩矣。

  北郭骚踵见晏子曰:“窃悦先生之义,愿乞所以养母者。”晏子使人分仓粟府金而遗 之,辞金而受粟。有间,晏子见疑于景公,出奔,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吾悦晏子之义 而尝乞所以养母者。吾闻之曰:养其亲者,身更其难;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白之。”遂造 公庭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今去齐国,齐国必侵矣,方必见国之侵也,不若先死 请绝颈以白晏子。”逡巡而退,因自杀也。公闻之大骇,乘驰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 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之,闻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太息而叹曰:“婴不肖,罪过固其所 也,而士以身明之,哀哉!”

  吴赤市使于智氏,假道于卫,宁文子具纻絺三百制,将以送之,大夫豹曰:“吴虽大国 也,不坏交假之道,则亦敬矣,又何礼焉!”宁文子不听,遂致之吴赤市。至于智氏,既得 事,将归吴,智伯命造舟为梁,吴赤市曰:“吾闻之,天子济于水,造舟为梁,诸侯维舟为 梁,大夫方舟。方舟,臣之职也,且敬太甚必有故。”使人视之,视则用兵在后矣,将亦袭 卫。吴赤市曰:“卫假吾道而厚赠我,我见难而不告,是与为谋也。”称疾而留,使人告 卫,卫人警戒,智伯闻之,乃止。

  楚魏会于晋阳,将以伐齐,齐王患之,使人召淳于髡曰:“楚魏谋欲伐齐。愿先生与寡 人共忧之。”淳于髡大笑而不应,王后问之,又复大笑而不应,三问而不应,王怫然作色 曰:“先生以寡人国为戏乎?”淳于髡对曰:“臣不敢以王国为戏也,臣笑臣邻之祠田也, 以奁饭与一鲋鱼。其祝曰:下田洿邪,得谷百车,蟹堁者宜禾。臣笑其所以祠者少而所求者 多。”王曰善,赐之千金,革车百乘,立为上卿。

  阳虎得罪于卫,北见简子曰:“自今以来,不复树人矣。”简子曰:“何哉?”阳虎对 曰:“夫堂上之人,臣所树者过半矣;朝廷之吏,臣所立者亦过半矣;边境之士,臣所立者 亦过半矣。今夫堂上之人,亲郄臣于君;朝廷之吏,亲危臣于众;边境之士,亲劫臣于 兵。”简子曰:“唯贤者为能报恩,不肖者不能。夫树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食焉。树蒺 藜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今子之所树者,蒺藜也,自今以来,择人而树,毋已树而 择之。”

  魏文侯与田子方语,有两僮子衣青白衣,而侍于君前,子方曰:“此君之宠子乎!”文 侯曰:“非也,其父死于战,此其幼孤也,寡人收之。”子方曰:“臣以君之贼心为足矣, 今滋甚,君之宠此子也,又且以谁之父杀之乎?”文侯愍然曰:“寡人受令矣。”自是以 后,兵革不用。

  吴起为魏将,攻中山,军人有病疽者,吴子自吮其脓,其母泣之,旁人曰:“将军于而 子如是,尚何为泣?”对曰:“吴子吮此子父之创而杀之于注水之战,战不旋踵而死;今又 吮之,安知是子何战而死,是以哭之矣!”

  东闾子尝富贵而后乞,人问之,曰:“公何为如是?”曰:“吾自知吾尝相六七年未尝 荐一人也;吾尝富三千万者再,未尝富一人;不知士出身之咎然也。孔子曰:‘物之难矣, 小大多少各有怨恶,数之理也,人而得之,在于外假之也。’”

  齐懿公之为公子也,与邴歜之父争田,不胜。及即位,乃掘而刖之,而使歜为仆;夺庸 织之妻,而使织为参乘;公游于申池,二人浴于池,歜以鞭抶织,织怒,歜曰:“人夺女 妻,而不敢怒;一抶女,庸何伤!”织曰:“孰与刖其父而不病,奚若?”乃谋杀公,纳之 竹中。

  楚人献鼋于郑灵公,公子家见公子宋之食指动,谓公子家曰:“我如是必尝异味。”及 食大夫鼋,召公子宋而不与;公子宋怒,染指于鼎,尝之而出,公怒欲杀之。公子宋与公子 家先遂杀灵公。子夏曰:“春秋者,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者也;此非一日之 事也,有渐以至焉。”

译文
  能够拯救天下倾危的,就能得到天下的安宁;能够解除天下忧患的,就能够享受天下的快乐;能够解救国家灾祸的,就能够得到天下的幸福。所以,恩泽遍及于百姓,贤人就会归附他;恩泽遍及于万物,圣人就会归附他。贤人归附的,国家就能强盛;圣人归附的,天下就能统一。使贤人归附要用“德”,使圣人归附要用“道”。贤人离去,国家就要衰弱了;圣人离去,国家就要混乱了。衰弱是通向危险的阶梯,混乱是即将灭亡的征兆。贤人执政,能使人从行动上服从;圣人执政,能使人从内心里顺从。从行动上服从,便可以开始创业了;从内心里顺从,才可以善始善终。使人从行动上服从靠的是礼教,使人从内心里顺从靠的是乐教。所谓的乐教,并非指金、石、丝、竹,而是使人们喜爱自己的家庭,喜爱自己的宗族,喜爱自己的职业,喜爱自己的城邑,喜爱国家的政令,喜爱社会的伦理道德。这样治理民众,然后再制作音乐来陶冶人们的情操,使社会不失和谐。所以有道德的君主,是用音乐来使天下快乐;没有道德的君主,是用音乐来使自己快乐。使天下快乐的,国家便会长治久安;使自己快乐的,不久便会亡国。

  不修内政而向外扩张的,劳而无功;不事扩张而修明内政的,逸而有成。实行与民生息的政策,民众渴望报答君主,国家就会出现许多忠义之臣;实行劳民伤财的政策,民众心中抱怨君主,国家就会出现许多怨恨之民。所以说,热衷于扩张领土的,内政必然荒废;尽力于扩充德行的,国家就会强盛。能保全自己本来所有的。国家就会平安;一味垂涎别人所有的,国家就会残破。统治残酷暴虐,世世代代都要受害。事情超过了限度,即使一时成功,最终也难免失败。不正己而正人者其势拂逆,先正己而后正人才顺乎常理。行为拂逆是招致祸乱的根源,顺乎常理是国家安定的关键。

  道、德、仁、义、礼,五者是一个整体。道是人们所应遵循的,德是人们从道中所得到的,仁是人们所亲近的,义是人们所应做的,礼是人们的行为规范。这五条缺一不可。所以,起居有节,是礼的约束;讨贼报仇,是义的决断;怜悯之心,是仁的发端;修己安人,是德的途径;使人均平,各得其所,是道的教化。

  君主下达给臣下的指示叫“命”,书写在竹帛上叫“令”,执行命令叫“政”。“命”有失误,“令”就不能推行。“令”不推行,“政”便出现偏差。“政”有偏差,治国之“道”便不能通畅。“道”不通畅,奸邪之臣便会得势。奸邪之臣得势,君主的威信就要受到损害。

  千里之外去聘请贤人,路途十分遥远;招引不肖之徒,路途却十分近便。所以,英明的君主总是舍弃身边的不肖之徒,不远千里寻求贤人。因此,能够保全功业,尊崇贤人,臣下也能尽心竭力。弃置一个贤人,众多的贤人便会引退了;奖赏一个恶人,众多的恶人便会蜂拥而至。贤人得到保护,恶人受到惩罚,就会国家安定,群贤毕至。民众都对政令怀有疑虑,国家就不会得到安定;民众都对政令困惑不解,社会就不会得到治理。疑虑消失,困惑解除,国家才会安宁。一项政令违背民意,其他政令也就无法推行;一项恶政得到实施,无数恶果也就从此结下。所以,对顺民要实施仁政,对刁民要严加惩治,这样,政令就会畅通无阻,人无怨言了。用民众所怨恨的政令去治理怀有怨气的民众,叫做违背天道;用民众所仇恨的政令去治理怀有仇恨的民众,灾祸将无法挽救。治理民众要依靠贫富均平,贫富均平要依靠政治清明。这样,民众便会各得其所,天下也就安宁了。犯上的人反而更加高贵,贪鄙的人反而更加富有,虽然有圣明的君王,也无法把国家治理好。犯上的受到惩处,贪鄙的受到拘禁,这样教化才能得到推行,各种邪恶也就自然销匿。

  品德高尚的人,是无法用爵禄收买的;讲究节操的人,是无法用威刑屈服的。所以圣明的君主征求贤人,必须根据他们的志趣来罗致。罗致品德高尚的人,要讲究礼节;罗致崇尚节操的人,要依靠道义。这样,贤士便可以聘到,君主的英名也可以保全了。圣人君子能够明察兴衰的根源,通晓成败的端倪,洞悉治乱的关键,懂得去就的时节。虽然穷困,也不会贪图将亡之国的高位:虽然贫苦,也不会苟取衰乱之邦的厚禄。隐姓埋名、胸怀经邦治国之道的人,时机到来后一旦行动,便可以位极人臣。君主的志向一旦与自己相投,便可以建立绝世的功勋,所以,他的道术高明,美名流芳千古。

  圣明的君主进行战争,并不是出于喜好,而是用来诛灭残暴,讨伐叛乱。用正义讨伐不义,就像决开江河之水去淹灭小小的火炬一样,就好像在无底的深渊旁边去推下一个摇摇欲坠的人一样,其胜利是必然的。圣明的君主之所以安静从容而不急于进兵,是不愿造成过多的人员和物质损耗。战争是不吉祥的东西,天道是厌恶战争的。只有在迫不得已时进行战争,才是顺乎天道的。人和天道的关系,就像鱼与水一样。鱼得到水便可以生存,失去水肯定要死亡。所以,君子们常常是心存敬畏,一刻也不敢背离天道。

  专权跋扈的大臣执政,国君的威望就会受到伤害。生杀大权操于其手,国君的权势也就衰竭了。专权跋扈之臣俯首从命,国家才能长久。生杀之权操于国君,国家才能安定。百姓穷困,国家就没有储备。百姓富足,国家才会安乐。重用贤臣,奸臣就会被排斥在外了。重用奸臣,贤臣就会被置于死地了。亲疏不当,祸乱就会延传到后世了。大臣自比君主,众奸就会乘机聚集。人臣享有君主那样的尊贵,君臣名分就会昏昧不明。君主沦为臣子那样的地位,上下秩序就会颠倒混乱。伤害贤人的,祸患会殃及子孙三代。埋没贤人的,自身就会遭到报应。妒忌贤人的,名誉就不会保全。举荐贤人的,子孙后代都会受惠于他的善行。所以君子总是热心于推荐贤人,因而美名显扬。对一个人有好处,对一百个人有害处,民众就会离开城邑。对一个人有好处,对一万个人有害处,全国就会人心离散。除掉一个人而有利于一百个人,人们就会感慕他的恩泽。除掉一个人而有利于一万个人,政治就不会发生混乱了。

注释
①昆虫:虫类的统称,这里可理解为世间万物。
②六合:天地四方曰六合。
③造作过剩:造作,指建造宫室园囿之类。过剩:超过标准。
④爝火:火把。
⑤豪杰:汉代使用这个词有时带有贬义。
⑥疑:通“拟”,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