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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德

翻译 原文

  圣人之于天下百姓也,其犹赤子乎!饥者则食之,寒者则衣之;将之养之,育之长之; 惟恐其不至于大也。诗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传曰:自陕以东者周公主 之,自陜以西者召公主之。召公述职当桑蚕之时,不欲变民事,故不入邑中,舍于甘棠之下 而听断焉,陜间之人皆得其所。是故后世思而歌诔之,善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嗟叹 之;嗟叹之不足,故歌咏之。夫诗思然后积,积然后满,满然后发,发由其道而致其位焉; 百姓叹其美而致其敬,甘棠之不伐也,政教恶乎不行!孔子曰:“吾于甘棠,见宗庙之敬 也。”甚尊其人,必敬其位,顺安万物,古圣之道几哉!仁人之德教也,诚恻隐于中,悃愊 于内,不能已于其心;故其治天下也,如救溺人,见天下强陵弱,众暴寡;幼孤羸露,死伤 系虏,不忍其然,是以孔子历七十二君,冀道之一行而得施其德,使民生于全育,烝庶安 土,万物熙熙,各乐其终,卒不遇,故睹麟而泣,哀道不行,德泽不洽,于是退作春秋,明 素王之道,以示后人,恩施其惠,未尝辍忘,是以百王尊之,志士法焉,诵其文章,传今不 绝,德及之也。诗曰:“载驰载驱,周爰咨谋。”此之谓也。圣王布德施惠,非求报于百姓 也;郊望禘尝,非求报于鬼神也。山致其高,云雨起焉;水致其深,蛟龙生焉;君子致其道 德而福禄归焉。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有隐行者必有昭名,古者沟防不修,水为人害,禹凿 龙门,辟伊阙,平治水土,使民得陆处;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契教以君臣之义,父子之 亲,夫妇之辨,长幼之序;田野不修,民食不足,后稷教之,辟地垦草,粪土树谷,令百姓 家给人足;故三后之后,无不王者,有阴德也。周室衰,礼义废,孔子以三代之道,教导于 后世,继嗣至今不绝者,有隐行也。周颂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 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偕。”礼记曰:“上牲损则用下牲,下牲损则祭不备 物。”以其舛之为不乐也。故圣人之于天下也,譬犹一堂之上也,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 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圣人之于天下也,譬犹一堂之上也,有一人不得其 所,则孝子不敢以其物荐进。

  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乎!河山之固也,此魏国之宝也。”吴起 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而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 济,右太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而右太行, 常山在其北,太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伐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船 中之人尽敌国也。”武侯曰:“善!”

  武王克殷,召太公而问曰:“将奈其士众何?”太公对曰:“臣闻爱其人者,兼屋上之 乌;憎其人者,恶其余胥;咸刘厥敌,使靡有余,何如?”王曰:“不可。”太公出,邵公 入,王曰:“为之奈何?”邵公对曰:“有罪者杀之,无罪者活之,何如?”王曰:“不 可。”邵公出,周公入,王曰:“为之奈何?”周公曰:“使各居其宅,田其田,无变旧 新,唯仁是亲,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武王曰:“广大乎,平天下矣。凡所以贵士君子 者,以其仁而有德也!”

  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者,必恕然后行,行一不义,杀一无 罪,虽以得高官大位,仁者不为也。夫大仁者,爱近以及远,及其有所不谐,则亏小仁以就 大仁。大仁者,恩及四海;小仁者,止于妻子。妻子者,以其知营利,以妇人之恩抚之,饰 其内情,雕画其伪,孰知其非真,虽当时蒙荣,然士君子以为大辱,故共工、驩兜、符里、 邓析,其智非无所识也,然而为圣王所诛者,以无德而苟利也。竖刁、易牙,毁体杀子以干 利,卒为贼于齐。故人臣不仁,篡弒之乱生;人臣而仁,国治主荣;明主察焉,宗庙大宁, 夫人臣犹贵仁,况于人主乎!故桀纣以不仁失天下,汤武以积德有海土,是以圣王贵德而务 行之。孟子曰:“推恩足以及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古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 其所有而已。”

  晏子饮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财不足,请敛于民。”晏子曰:“止。夫乐者, 上下同之,故天子与天下,诸侯与境内,自大夫以下各与其僚,无有独乐;今上乐其乐,下 伤其费,是独乐者也,不可。”

  齐桓公北伐山戎氏,其道过燕,燕君逆而出境,桓公问管仲曰:“诸侯相逆固出境 乎?”管仲曰:“非天子不出境。”桓公曰:“然则燕君畏而失礼也,寡人不道而使燕君失 礼,乃割燕君所至之地以与燕君。”诸侯闻之,皆朝于齐。诗云:“靖恭尔位,好是正直, 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此之谓也。

  景公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闻之,不待请而入见,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 为者也?”景公曰:“我采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之:“吾君有圣王 之道矣。”景公曰:“寡人入探爵鷇,鷇弱故反之,其当圣王之道者何也?”晏子对曰: “君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是长幼也;吾君仁爱,禽兽之加焉,而况于人乎?此圣王之道 也。”

  景公睹婴儿有乞于途者,公曰:“是无归夫?”晏子对曰:“君存何为无归,使养之, 可立而以闻。”

  景公游于寿宫,睹长年负薪而有饥色,公悲之,喟然叹曰:“令吏养之。”晏子曰: “臣闻之,乐贤而哀不肖,守国之本也;今君爱老而恩无不逮,治国之本也。”公笑有喜 色。晏子曰:“圣王见贤以乐贤,见不肖以哀不肖;今请求老弱之不养,鳏寡之不室者,论 而供秩焉。”景公曰:“诺。”于是老弱有养,鳏寡有室。

  桓公之平陵,见家人有年老而自养者,公问其故,对曰:“吾有子九人,家贫无以妻 之,吾使佣而未返也。”桓公取外御者五人妻之,管仲入见曰:“公之施惠不亦小矣。”公 曰:“何也?”对曰:“公待所见而施惠焉,则齐国之有妻者少矣。”公曰:“若何?”管 仲曰:“令国丈夫三十而室,女子十五而嫁。”

  孝宣皇帝初即位,守廷尉吏路温舒上书,言尚德缓刑,其词曰:“陛下初即至尊,与天 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天德,天下幸甚。臣 闻往者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吏是也;昔秦之时,灭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 狱之吏,正言谓之诽谤,谒过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 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海内赖陛下厚恩, 无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妇戮力安家,天下幸甚;然太平之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 天下之命,死者不可生,断者不可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 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 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 此圣人所以伤太平之未洽。凡以是也。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 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诬词以示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恐却,则锻炼而周内 之,盖奏当之成,虽皋陶听之,犹以为死有余罪,何则?成炼之者众而文致之罪明也。是以 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无理,偷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云:‘画地作 狱,议不可入;刻本为吏,期不可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 狱,败法乱政,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臣所谓一尚存也。臣闻鸟鷇之卵不毁,而后 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传曰:‘山薮藏矣,川泽纳污。’国君含垢,天之 道也。臣昧死上闻,愿陛下察诽谤,听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改亡秦之一失,遵 文武之嘉德,省法制,宽刑罚,以废烦狱;则太平之风可与于世,福履和乐,与天地无极, 天下幸甚。”书奏,皇帝善之,后卒于临淮太守。

  晋平公春筑台,叔向曰:“不可。古者圣王贵德而务施,缓刑辟而趋民时;今春筑台, 是夺民时也。夫德不施,则民不归;刑不缓,则百姓愁。使不归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又 夺其时,是重竭也;夫牧百姓,养育之而重竭之,岂所以安命安存,而称为人君于后世 哉!”平公曰:“善!”乃罢台役。

  赵简子春筑台于邯郸,天雨而不息,谓左右曰:“可无趋种乎?”尹铎对曰:“公事 急,厝种而悬之台;夫虽欲趋种,不能得也。”简子惕然,乃释台罢役曰:“我以台为急, 不如民之急也,民以不为台,故知吾之爱也。”

  中行献子将伐郑,范文子曰:“不可。得志于郑,诸侯雠我,忧必滋长。”却至又曰: “得郑是兼国也,兼国则王,王者固多忧乎?”文子曰:“王者盛其德而远人归,故无忧; 今我寡德而有王者之功,故多忧。今子见无土而欲富者乐乎哉?”

  季康子谓子游曰:“仁者爱人乎?”子游曰:“然。”“人亦爱之乎?”子游曰: “然。”康子曰:“郑子产死,郑人丈夫舍玦佩,妇人舍珠珥,夫妇巷哭,三月不闻竽琴之 声。仲尼之死,吾不闲鲁国之爱夫子奚也?”子游曰:“譬子产之与夫子,其犹浸水之与天 雨乎?浸水所及则生,不及则死,斯民之生也必以时雨,既以生,莫爱其赐,故曰:譬子产 之与夫子也,犹浸水之与天雨乎?”

  中行穆子围鼓,鼓人有以城反者,不许,军吏曰:“师徒不勤,可得城,奚故不受?” 曰:“有以吾城反者,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我独奚好焉?赏所甚恶,有失赏也,若所好 何?不赏,是失信也,奚以示民?”鼓人又请降,使人视之,其民尚有食也,不听,鼓人告 食尽力竭而后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

  孔子之楚,有渔者献鱼甚强,孔子不受,献鱼者曰:“天暑远市卖之不售,思欲弃之, 不若献之君子。”孔子再拜受,使弟子扫除将祭之,弟子曰:“夫人将弃之,今吾子将祭 之,何也?”孔子曰:“吾闻之,务施而不腐余财者,圣人也,今受圣人之赐,可无祭乎?”

  郑伐宋,宋人将与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焉,及战,曰:“畴昔之羊羹,子 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华元驰入郑师,宋人败绩。

  楚王问庄辛曰:“君子之行奈何?”庄辛对曰:“居不为垣墙,人莫能毁伤;行不从周 卫,人莫能暴君。此君子之行也。”楚王复问君子之富奈何?对曰:“君子之富,假贷人不 德也,不责也;其食饮人不使也,不役也;亲戚爱之,众人喜之,不肖者事之;皆欲其寿乐 而不伤于患。此君子之富也。”楚王曰善。

  丞相西平侯于定国者,东海下邳人也,其父号曰于公,为县狱吏决曹掾;决狱平法,未 尝有所冤,郡中离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敢隐情,东海郡中为于公生立祠,命曰于公祠。 东海有孝妇,无子,少寡,养其姑甚谨,其姑欲嫁之,终不肯,其姑告邻之人曰:“孝妇养 我甚谨,我哀其无子,守寡日久,我老累丁壮奈何?”其后母自经死,母女告吏曰:“孝妇 杀我母。”吏捕孝妇,孝妇辞不杀姑,吏欲毒治,孝妇自诬服,具狱以上府,于公以为养姑 十年之孝闻,此不杀姑也,太守不听,数争不能得,于是于公辞疾去吏,太守竟杀孝妇。郡 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求其故,于公曰:“孝妇不当死,前太守强杀之,咎当在此。” 于是杀牛祭孝妇冢,太守以下自至焉,天立大雨,岁丰熟,郡中以此益敬重于公。于公筑治 庐舍,谓匠人曰:“为我高门,我治狱未尝有所冤,我后世必有封者,令容高盖驷马车。” 及子封为西平侯。

  孟简子相梁幷卫,有罪而走齐,管仲迎而问之曰:“吾子相梁幷卫之时,门下使者几何 人矣?”孟简子曰:“门下使者有三千余人。”管仲曰:“今与几何人来?”对曰:“臣与 三人俱。”仲曰:“是何也?”对曰:“其一人父死无以葬,我为葬之;一人母死无以葬, 亦为葬之;一人兄有狱,我为出之。是以得三人来。”管仲上车曰:“嗟兹乎!我穷必矣, 吾不能以春风风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穷必矣。”

  凡人之性,莫不欲善其德,然而不能为善德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羞言利名,言利名尚 羞之,况居而求利者也。

  周天子使家父毛伯求金于诸侯,春秋讥之;故天子好利则诸侯贪,诸侯贪则大夫鄙,大 夫鄙则庶人盗,上之变下,犹风之靡草也,故为人君者明贵德而贱利以道下,下之为恶,尚 不可止;今隐公贪利而身自渔,济上而行八佾,以此化于国人,国人安得不解于义,解于义 而纵其欲,则灾害起而臣下僻矣,故其元年始书螟,言灾将起,国家将乱云尔。

  孙卿曰:“夫斗者忘其身者也,忘其亲者也,忘其君者也;行须臾之怒,而斗终身之 祸,然乃为之,是忘其身也;家室离散,亲戚被戮,然乃为之,是忘其亲也;君上之所致 恶,刑法上所大禁也,然乃犯之,是忘其君也。今禽兽犹知近父母,不忘其亲也;人而忘其 身,内忘其亲,上忘其君,是不若禽兽之仁也。凡斗者皆自以为是而以他人为非,己诚是 也,人诚非也,则是己君子而彼小人也;夫以君子而与小人相贼害,是人之所谓以狐亡补犬 羊,身涂其炭,岂不过甚矣哉!以为智乎,则愚莫大焉;以为利乎,则害莫大焉;以为荣 乎,则辱莫大焉;人之有斗何哉?比之狂惑疾病乎,则不可面目人也,而好恶多同,人之斗 诚愚惑夫道者也。诗云:‘式号式呼,俾昼作夜’,言斗行也。”

  子路持剑,孔子问曰:“由,安用此乎?”子路曰:“善,古者固以善之;不善,古者 固以自卫。”孔子曰:“君子以忠为质,以仁为卫,不出环堵之内,而闻千里之外;不善以 忠化寇,暴以仁围,何必持剑乎?”子路曰:“由也请摄齐以事先生矣。”

  乐羊为魏将,以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县其子示乐羊,乐羊不为衰志,攻之愈急, 中山因烹其子而遗之,乐羊食之尽一杯,中山见其诚也,不忍与之战,果下之,遂为魏文侯 开地,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持归,其母随而鸣,秦西巴不忍,纵而 与之,孟孙怒逐秦西巴,居一年召以为太子侍,左右曰:“夫秦巴有罪于君,今以为太子 傅,何也?”孟孙曰:“夫以一麑而不忍,又将能忍吾子乎?故曰:‘巧诈不如拙诚’,乐 羊以有功而见疑,秦西巴以有罪而益信;由仁与不仁也。”

  智伯还自卫,三卿燕于蓝台,智襄子戏韩康子而侮段规,智果闻之谏曰:“主弗备难, 难必至。”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异于是,夫郄氏有车辕之 难,赵有孟姬之谗,栾有叔祁之诉,范中行有函冶之难,皆主之所知也。夏书有之曰:‘一 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周书有之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夫君子能勤小 物,故无大患;今主一谋而媿人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毋乃不可乎?嘻!不可不 惧,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不听,自是五年而有晋阳之难,段规反而杀智伯于 师,遂灭智氏。

  智襄子为室美,士茁夕焉,智伯曰:“室美矣夫!”对曰:“美则美矣,抑臣亦有惧 也。”智伯曰:“何惧?”对曰:“臣以秉笔事君,记有之曰:高山浚源,不生草木,松柏 之地,其土不肥,今土木胜,人臣惧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智氏亡。

译文
  能够拯救天下倾危的,就能得到天下的安宁;能够解除天下忧患的,就能够享受天下的快乐;能够解救国家灾祸的,就能够得到天下的幸福。所以,恩泽遍及于百姓,贤人就会归附他;恩泽遍及于万物,圣人就会归附他。贤人归附的,国家就能强盛;圣人归附的,天下就能统一。使贤人归附要用“德”,使圣人归附要用“道”。贤人离去,国家就要衰弱了;圣人离去,国家就要混乱了。衰弱是通向危险的阶梯,混乱是即将灭亡的征兆。贤人执政,能使人从行动上服从;圣人执政,能使人从内心里顺从。从行动上服从,便可以开始创业了;从内心里顺从,才可以善始善终。使人从行动上服从靠的是礼教,使人从内心里顺从靠的是乐教。所谓的乐教,并非指金、石、丝、竹,而是使人们喜爱自己的家庭,喜爱自己的宗族,喜爱自己的职业,喜爱自己的城邑,喜爱国家的政令,喜爱社会的伦理道德。这样治理民众,然后再制作音乐来陶冶人们的情操,使社会不失和谐。所以有道德的君主,是用音乐来使天下快乐;没有道德的君主,是用音乐来使自己快乐。使天下快乐的,国家便会长治久安;使自己快乐的,不久便会亡国。

  不修内政而向外扩张的,劳而无功;不事扩张而修明内政的,逸而有成。实行与民生息的政策,民众渴望报答君主,国家就会出现许多忠义之臣;实行劳民伤财的政策,民众心中抱怨君主,国家就会出现许多怨恨之民。所以说,热衷于扩张领土的,内政必然荒废;尽力于扩充德行的,国家就会强盛。能保全自己本来所有的。国家就会平安;一味垂涎别人所有的,国家就会残破。统治残酷暴虐,世世代代都要受害。事情超过了限度,即使一时成功,最终也难免失败。不正己而正人者其势拂逆,先正己而后正人才顺乎常理。行为拂逆是招致祸乱的根源,顺乎常理是国家安定的关键。

  道、德、仁、义、礼,五者是一个整体。道是人们所应遵循的,德是人们从道中所得到的,仁是人们所亲近的,义是人们所应做的,礼是人们的行为规范。这五条缺一不可。所以,起居有节,是礼的约束;讨贼报仇,是义的决断;怜悯之心,是仁的发端;修己安人,是德的途径;使人均平,各得其所,是道的教化。

  君主下达给臣下的指示叫“命”,书写在竹帛上叫“令”,执行命令叫“政”。“命”有失误,“令”就不能推行。“令”不推行,“政”便出现偏差。“政”有偏差,治国之“道”便不能通畅。“道”不通畅,奸邪之臣便会得势。奸邪之臣得势,君主的威信就要受到损害。

  千里之外去聘请贤人,路途十分遥远;招引不肖之徒,路途却十分近便。所以,英明的君主总是舍弃身边的不肖之徒,不远千里寻求贤人。因此,能够保全功业,尊崇贤人,臣下也能尽心竭力。弃置一个贤人,众多的贤人便会引退了;奖赏一个恶人,众多的恶人便会蜂拥而至。贤人得到保护,恶人受到惩罚,就会国家安定,群贤毕至。民众都对政令怀有疑虑,国家就不会得到安定;民众都对政令困惑不解,社会就不会得到治理。疑虑消失,困惑解除,国家才会安宁。一项政令违背民意,其他政令也就无法推行;一项恶政得到实施,无数恶果也就从此结下。所以,对顺民要实施仁政,对刁民要严加惩治,这样,政令就会畅通无阻,人无怨言了。用民众所怨恨的政令去治理怀有怨气的民众,叫做违背天道;用民众所仇恨的政令去治理怀有仇恨的民众,灾祸将无法挽救。治理民众要依靠贫富均平,贫富均平要依靠政治清明。这样,民众便会各得其所,天下也就安宁了。犯上的人反而更加高贵,贪鄙的人反而更加富有,虽然有圣明的君王,也无法把国家治理好。犯上的受到惩处,贪鄙的受到拘禁,这样教化才能得到推行,各种邪恶也就自然销匿。

  品德高尚的人,是无法用爵禄收买的;讲究节操的人,是无法用威刑屈服的。所以圣明的君主征求贤人,必须根据他们的志趣来罗致。罗致品德高尚的人,要讲究礼节;罗致崇尚节操的人,要依靠道义。这样,贤士便可以聘到,君主的英名也可以保全了。圣人君子能够明察兴衰的根源,通晓成败的端倪,洞悉治乱的关键,懂得去就的时节。虽然穷困,也不会贪图将亡之国的高位:虽然贫苦,也不会苟取衰乱之邦的厚禄。隐姓埋名、胸怀经邦治国之道的人,时机到来后一旦行动,便可以位极人臣。君主的志向一旦与自己相投,便可以建立绝世的功勋,所以,他的道术高明,美名流芳千古。

  圣明的君主进行战争,并不是出于喜好,而是用来诛灭残暴,讨伐叛乱。用正义讨伐不义,就像决开江河之水去淹灭小小的火炬一样,就好像在无底的深渊旁边去推下一个摇摇欲坠的人一样,其胜利是必然的。圣明的君主之所以安静从容而不急于进兵,是不愿造成过多的人员和物质损耗。战争是不吉祥的东西,天道是厌恶战争的。只有在迫不得已时进行战争,才是顺乎天道的。人和天道的关系,就像鱼与水一样。鱼得到水便可以生存,失去水肯定要死亡。所以,君子们常常是心存敬畏,一刻也不敢背离天道。

  专权跋扈的大臣执政,国君的威望就会受到伤害。生杀大权操于其手,国君的权势也就衰竭了。专权跋扈之臣俯首从命,国家才能长久。生杀之权操于国君,国家才能安定。百姓穷困,国家就没有储备。百姓富足,国家才会安乐。重用贤臣,奸臣就会被排斥在外了。重用奸臣,贤臣就会被置于死地了。亲疏不当,祸乱就会延传到后世了。大臣自比君主,众奸就会乘机聚集。人臣享有君主那样的尊贵,君臣名分就会昏昧不明。君主沦为臣子那样的地位,上下秩序就会颠倒混乱。伤害贤人的,祸患会殃及子孙三代。埋没贤人的,自身就会遭到报应。妒忌贤人的,名誉就不会保全。举荐贤人的,子孙后代都会受惠于他的善行。所以君子总是热心于推荐贤人,因而美名显扬。对一个人有好处,对一百个人有害处,民众就会离开城邑。对一个人有好处,对一万个人有害处,全国就会人心离散。除掉一个人而有利于一百个人,人们就会感慕他的恩泽。除掉一个人而有利于一万个人,政治就不会发生混乱了。

注释
①昆虫:虫类的统称,这里可理解为世间万物。
②六合:天地四方曰六合。
③造作过剩:造作,指建造宫室园囿之类。过剩:超过标准。
④爝火:火把。
⑤豪杰:汉代使用这个词有时带有贬义。
⑥疑:通“拟”,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