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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九十

翻译 原文

  ◎列女二

  ○欧阳氏(徐氏 冯氏) 方氏(叶氏) 潘氏 杨氏 张烈妇(蔡氏 郑氏)王烈妇(许烈妇) 吴氏 沈氏六节妇 黄氏(张氏) 张氏(叶氏 范氏)刘氏二女 孙烈女(蔡烈女) 陈谏妻李氏 胡氏 戴氏(胡氏)许元忱妻胡氏郃阳李氏 吴节妇(杨氏) 徐亚长 蒋烈妇杨玉英(张蝉云) 倪氏 彭氏(刘氏) 刘氏二孝女 黄氏 邵氏婢杨贞妇(倪氏) 杨氏 丁氏 尤氏 李氏 孙氏方孝女(解孝女) 李氏 项贞女 寿昌李氏 玉亭县君 马氏王氏刘氏(杨氏) 谭氏(张氏) 李烈妇(黄烈妇) 须烈妇陈节妇(马氏) 谢烈妇 张氏(王氏) 戚家妇 金氏(杨氏) 王氏李孝妇(洪氏 倪氏) 刘氏

  欧阳氏,九江人,彭泽王佳傅妻也。事姑至孝。夫亡,氏年方十八,抚遗腹子,纺绩为生。父母迫之嫁,乃针刺其额,为誓死守节字,墨涅之,深入肤里,里人称为黑头节妇”又徐氏,乌程人。年十六,嫁潘顺。未期而夫病笃,顾徐曰:“母老,汝年少,奈何?”徐泣下,即引刀断左小指,以死誓。夫死,布衣长斋。年七十八卒。遗命取断指入棺中。家人出其指,所染爪红色尚存。

  冯氏,宣城刘庆妻。年十九,夫亡,誓守节。其娣姒讽之曰:“守未易言,非咬断铁钉者不能。”冯即投袂起,拔壁上钉啮之,剨然有齿痕。复抉臂肉,钉著壁上曰:“脱有异志,此即狗彘肉不若。”已而遗腹生子,曰大贤。长娶李氏,大贤又夭,姑妇相守至老。卒,取视壁钉肉,尚韧不腐,齿痕如新。

  方氏,金华军士袁坚妻。坚嗜酒败家,卒殡城北濠上。方贫无所依,乃即殡处置棺,寝处其中,饥则出饮于濠。久之不复出,则死矣。郡守刘郤为封土祭之。

  又叶氏,兰谿人。适神武中卫舍人许伸。伸家素饶于财,以不检,荡且尽,携妻投所亲,卒于通州。氏守尸,昼夜跪哭。或遗之食,或馈金,或劝以改嫁,俱却不应。水浆不入口者十四日,竟死尸傍,年二十余,州人为买棺合葬。

  潘氏,海宁人。年十六,归许钊,生子淮。甫期年,钊卒,既殓,潘自经。死已两日矣,有老妪过之曰:“是可活也。”投之药,更苏。钊族兄欲不利于孤,嗾潘改适,潘毁容自矢。族兄者,夜率势家仆数十人诬以债,椎门入。潘负子,冒风雨,逾垣逸。前距大河,追者迫,潘号恸投于河。适有木浮至,凭以渡,达母家,遂止不归。淮年十九,始归。淮补诸生,娶妇生五子。潘年五十,宗人聚而祝,族兄者亦至。潘曰:“氏所以得有今日,赖伯氏玉成。”目淮酌酒饮伯,卒爵,北向拜曰:“未亡人,三十年来濒死者数矣,而顾强生,独以淮故耳。今幸成立,且多子,复何憾。”语毕入室。顷之宴彻,诸宗人同淮入谢,则缢死室中矣。

  杨氏,桐城吴仲淇妻。仲淇卒,家贫,舅欲更嫁之。杨曰:“即饥死,必与舅姑俱。”舅不能夺。数年,家益贫,舅谋于其父母,将以偿债。杨仰天呼曰:“以吾口累舅姑,不孝。无所助于贫,不仁。失节则不义。吾有死而已。”因咽发而死。张烈妇,芜湖诸生缪釜妻。年十八,归釜。越四年,釜病,属张善自托。张泣曰:“夫以吾有二心乎?有子则守志奉主,妻道也。无子则洁身殉夫,妇节也。”乃沐浴更衣,阖户自缢。阅日,而釜乃卒。又蔡烈妇,松阳叶三妻。三负薪为业,蔡小心敬事。三久病,织纴供药饵。病笃,执妇手诀曰:“及我生而嫁,无受三年苦。”妇梳洗更衣,袖刀前曰:“我先嫁矣。”刎颈死。三惊叹,寻死。又郑氏,安陆赵鈓妻。性刚烈,闺房中言动不涉非礼。某寡妇更适人,馈以茶饼。郑怒,命倾之。夫戏曰:“若勿骂,幸夫不死耳。”郑正色曰:“君勿忧,我岂为此者。”后鈓疾将死,回视郑,瞪目不瞑。郑曰:“君得毋疑我乎?”即自缢于床楣。鈓少苏,回盼,出泪而绝。

  王烈妇,上元人。夫嗜酒废业,僦居破屋一间,以竹篷隔内外。妇日塞户,坐门扉绩麻自给。夫与博徒李游。李悦妇姿,谋乱之。夫被酒,以狂言餂妇,妇奔母家避之。夫逼之归,夜持酒脯与李俱至,引妇坐,妇骇走且骂。夫以威挟之,妇坚拒,大被搒笞。妇度不免,夜携幼女坐河干,恸哭投河死。是夜,大风雨,尸不漂没。及曙,女尚熟睡草间。

  又许烈妇,松江人许初女。夫饮博不治生。诸博徒聚谋曰:“若妇少艾,曷不共我辈欢,日可得钱治酒。”夫即以意喻妇,妇叱之,屡加箠挞不从。一日,诸恶少以酒肴进。妇走避邻妪家,泣顾怀中女曰:“而父不才,吾安能靦颜自存,俟汝之成民也。”少间,闻阖户声。妪觇之,则拔刀刎颈仆地矣。父挈医来视,取热鸡皮封之,复抓去。明旦气绝,年二十五。

  吴氏,永丰人,名姞姑。年十八,适宁集略。未一年,夫卒,六日不食。所亲百方解譬,始食粥,朝暮一溢米。服除,母怜其少,欲令改适。往视之,同寝食三年,竟不敢出一语。归谓诸妇曰:“此女铁石心,不可动也。”

  慈谿沈氏六节妇。章氏,祚妻。周氏,希鲁妻。冯氏,信魁妻。柴氏,惟瑞妻。孟氏,弘量妻。孙氏,琳妻。所居名沈思桥,近海。族众二千人,多骁黠善斗。嘉靖中,倭贼入犯,屡歼其魁,夺还虏掠。贼深仇之。一日,贼大至,沈氏豪誓于众曰:“无出妇女,无辇货财,共以死守,违者诛。”章亦集族中妇女誓曰:“男子死斗,妇人死义,无为贼辱。”众竦息听命。贼围合,群妇聚一楼以待。既而贼入,章先出投于河,周与冯从之。紫方为夫砺刃,即以刃斫贼,旋自刃。孟与孙为贼所得,夺贼刃自刺死。时宗妇死者三十余人,而此六人尤烈。

  黄氏,沙县王珣妻。嘉靖中,倭乱,流劫其乡。乡之比邻,皆操舟为业。贼至,众妇登舟,匿舱中,黄兀坐其外。众妇呼之曰:“不虞贼见乎?”黄曰:“篷窗安坐,恐贼至不得脱,我居外,便投水耳。”贼至,黄跃入水中死。时同县罗举妻张氏,从夫避乱岩穴间。贼至,张与妾及妾子俱为所获。贼见张美,欲犯之,不从。至中途,张解发自缢,贼断之。张又解行缠,贼又觉之,徒跣驱至营。贼魁欲留之,张厉声曰:“速赐一死。”贼曰:“不畏死,吾杀汝妾。”张引颈曰:“请代妾,留抚孩婴。”贼曰:“吾杀孩婴。”张引颈曰:“请代孩婴,存夫嗣。”贼令牵出杀之。张先行,了无惧色。贼方犹豫,张骂不绝口,遂遇害。投尸于河,数日尸浮如生。

  张氏,政和游铨妻。倭寇将至,妇数语其女曰:“妇道惟节是尚,值变之穷,有溺与刃耳,汝谨识之。”铨闻,以为不祥。妇曰:“使妇与女能如此,祥孰大焉。”未几,贼陷政和,张度不脱,连呼女曰:“省前诲乎?”女颔之,即赴井。张含笑随之,并死。

  又叶氏,松溪江华妻,陈氏,叶弟惠胜妻,偕里人避倭长潭。值岁除,里妪觅刀为幼男薙发弗得,叶出诸怀中。众问故,曰:“以备急耳。”及倭围长潭,执二妇,共系一绳。叶谓陈曰:“我二人被絷,纵生还,亦被恶名,死为愈。”陈唯唯。叶探刀于怀,则已失,各抱幼女跳潭中死。同时林寿妻范氏,亦与众妇匿山坞。倭搜得众妇,偕至水南,范独与抗。或谓姑顺之,家且来赎。答曰:“身可赎,辱可赎哉!我则宁死。”贼闻言,杀其幼女恐之,不为勋。曰:“并及汝矣。”厉声曰:“固我愿也!”贼杀之。

  刘氏二女,兴化人。嘉靖四十一年与里中妇同为倭所掠,系路傍神祠中。倭饮酣,遍视系中,先取其姊。姊厉声曰:“我名家女也,肯污贼乎?”倭笑慰之曰:“若从我,当询父母归汝。”女曰:“父母未可知,此时尚论归耶?”倭尚抚背作款曲状。女怒,大骂。时黄昏,倭方纵火,女即赴火死。已复侵其妹,妹又大骂。倭露刃胁之,不为动,曰:“欲杀,即杀。”倭欲强犯之,女绐曰:“吾固愿从,俟姊骨烬乃可,否则不忍也。”倭喜负薪益火,火炽,女又赴火死。时同死者四十七人,二女为最。

  孙烈女,五河人。性贞静,不苟嬉笑。母朱卒,继母李携前夫子郑州儿来。州儿恃母欲私女,尝以手挑之,忿批其颊。一日,女方治面,州儿从后搂之。女揪发觅刃,州儿啮其臂得脱。女奔诉于姊,触地恸哭曰:“母不幸,父又他出,贼子敢辱我,必刃之而后死。”姊曲抚慰。乃以臂痕示李,使戒戢之。州儿不悛,绐李曰:“儿采薪,臂力不胜,置遗束于路。”李往取之,归则户扃甚严。从母舒氏亦趋至,曰:“初闻如小犊悲鸣,继又响震如雷,必有异。”并力启之,州儿死阈下,项几断,女亦倚壁死。盖州儿诳母出,调女。女阳诺而使之闭门,既蹑其后杀之也。又蔡烈女,上元人。少孤,与祖母居。一日,祖母出,有逐仆为僧者来乞食,挑之,不从。挟以刃,女徒手搏之,受伤十余处,骂不绝,宛转死灶下。贼遁去,官行验,忽来首伏。官怪问故。贼曰:“女拘我至此。”遂抵罪。

  陈谏妻李氏,番禺人。谏,嘉靖十一年进士。为太平推官,两月卒,其弟扶榇归。李曰:“吾少嫠也,岂可与叔万里同归哉!”遂不食死。

  胡氏,会稽人。字同里沈袠。将嫁,而袠遘父炼难,二兄衮、褒杖死塞上,袠与兄襄并逮系宣府狱。总督杨顺逢严嵩意,必欲置二子死,搒掠数百,令夜分具二子病状。会顺为给事中吴时来所劾,就槛车去,襄等乃得释。自是病呕血,扶父丧归,比服阕始婚,胡年已二十七。逾六月,袠卒,胡哀哭不绝声,尽出奁具治丧事。有他讽者,断发剺面绝之。终日一室中,即同产非时不见。晚染疾,家人将迎医,告其父曰:“寡妇之手岂可令他人视。”不药而卒,年五十一。以襄子嗣。

  戴氏,莆田人,名清。归蔡本澄,年甫十四。居二年,本澄以世籍戍辽东,买妾代妇行。戴父与约曰:“辽左天末,五年不归,吾女当改嫁矣。”至期,父语清如约。泣不从,独居十有五年。本澄归,生一子,未晬,父子相继亡。清哀毁几绝。父潜受吴氏聘,清闻之曰:“人呼女蔡本澄妇耳,何又云吴耶?”即往父家,使绝婚。吴讼之官,令守节,表曰寡妇清之门。时莆又有欧茂仁妻胡氏,守节严苦,内外重之。郡有狱久不断,人曰:“太守可问胡寡妇。”守乃过妇问之,一言而决。

  胡氏,鄞许元忱妻。元忱为徐祝师养子,习巫祝事。胡鄙之,劝夫改业,且劝归许宗。未果,而元忱疫死。氏殡之许氏庐,苫卧柩傍,夜拥一刀卧。里某求氏为偶,氏毁面截鬓发,断左手三指,流血淋漓,某惊遁。族妇尊行抱持之,大恸,因立应后者,令子之。氏服丧三年,不浣不栉。毕葬,乃为子娶妇。夫有弟少流移于外,复为返之,许氏赖以复起。

  李氏,郃阳安尚起妻。尚起商河南,病亡。氏闻讣,尽变产完夫债,且置棺以待夫榇归,跪告族党曰:“烦举二棺入地。”闭户将自缢,邻妇欲生之,排闼曰:“尔尚有所逋,何遽死?”氏启门应曰:“然吾资已尽,奈何?请复待一日。”乃纫履一双往畀之,曰:“得此足偿矣。”归家,遂缢死。

  吴节妇,无为周凝贞妻。凝贞卒,妇年二十四,毁容誓死,不更适,佣女工以奉孀姑。姑老卧病,齿毁弗能食。妇绝其儿乳以乳姑,冬月卧拥姑背以暖之,宛转床席者三年。姑卒,哀毁骨立,年七十五终。又杨氏,清苑刘寿昌妻。年十九,夫卒,誓死殉。念姑病无依,乃不死。母家来迎,以姑老不忍去侧,竟不归宁。阅三十年,姑卒,葬毕,哀号夫墓曰:“妾今得相从地下矣。”遂绝粒。家人问遗言。曰:“姑服在身,殓以布素。”遂瞑。

  徐亚长,东莞徐添男女。添男为徐姓仆,生亚长四岁而死。母以亚长还其主,去而别适。比长,贞静寡言笑,居群婢中,凛然有难犯之色。家童进旺欲私之,不可。亚长奉主命薙草豆田中,进旺迹而迫之,力拒获免,因哭曰:“闻郎君读书,有寡妇手为人所引,斧断其手,况我尚女也,何以生为!”遂投江死。

  蒋烈妇,丹阳姜士进妻。幼颖悟,喜读书。弟文止方就外傅。夜归,辄以饼饵啖之,令诵日所授书,悉能记忆,久之遂能文。归士进数年,士进病瘵死。妇屑金和酒饮之,并饮盐卤。其父数侦知,奔救免。不食者十二日,父启其齿饮之药,复不死。礼部尚书宝,士进从父也,知妇嗜读书,多置古图史于其寝所,令续刘向《列女传》。妇许诺,家人备之益谨。一日,妇命于纟惠帐前掘坎埋大缸贮水,笑谓家人:“吾将种白莲于此,此花出泥淖无所染,令亡者知予心耳。”于是日纂辑不懈。书将成,防者稍不戒,则濡首缸中死矣。为文脱稿即毁,所存《列女传》及《哭夫文》四篇、《梦夫赋》一篇,皆文止窃而得之者。御史闻于朝,榜其门曰文章贞节。初,其兄见女能文,以李易安、朱淑真比之,辄嚬蹙曰:“易安更嫁,而淑真不慊其夫,虽能文,大节亏矣。”其幼时志操已如此。

  杨玉英,建宁人。涉猎书史,善吟咏。年十八,许字官时中。时中有非意之狱,父母改受他聘。玉英闻之,嘱其婢曰:“吾箧有佩囊、布鞵诸物,异日以遗官官人。”婢弗悟,诸之。于是窃入寝室,自经死,目不瞑。时中闻讣,具礼往祭,以手掩之,遂瞑。婢出所遗物,付父母启之,得诗云:“昆山一片玉,既售与卞和。和足苦被刖,玉坚不可磨。若再付他人,其如平生何!”又张蝉云,蒲城人,许字俞桧。万历中,桧被诬系狱。女闻可贿脱,谋诸母,欲货妆奁助之。母不可,曰:“汝未嫁,何为若此。”女方食,即以碗掷地,恚不语。入暮自缢死。

  陈襄妻倪氏。襄为鄞诸生,早卒。妇年三十,无子,家贫,力女红养姑。有慕其姿者,遣媒白姑。妇煎沸汤自渍其面,左目爆出,又以烟煤涂伤处,遂成狞恶状。媒过之,惊走,不敢复以聘告。历二十年,姑寿七十余卒,妇哀恸不食死。

  彭氏,安丘人。幼字王枚皋。未嫁,枚皋卒,誓不再适。濰县丁道平密嘱其父欲娶之。彭察知,六日不食。道平悔而止,心敬女节烈,后闻其疾革不起,赠以棺。彭语父曰:“可束苇埋我,亟还丁氏棺,地下欲见王枚皋也。”遂死。又刘氏,颍州刘梅女,许聘李之本。之本殁,女泣血不食,语父曰;“儿为李郎服三年,需弟稍长,然后殉。寄语翁,且勿为郎置椁。”遂尽去铅华,教弟读书,亲正句读。越一年,梅潜许田家。女闻,中夜开箧,取李币,挑灯制衣,衣之,缢死。知府谢诏临其丧,邻里吊者如市。田家亦具奠赙,举酒方酹,柩前承灌瓦盆划然而碎,起高丈余,绕檐如蝶坠。观者震色。

  刘氏二孝女,汝阳人。父玉生七女,家贫力田。尝至陇上,叹曰:“生女不生男,使我扶犁不辍。”其第四、第六女闻之恻然,誓不嫁,著短衣代父耕作。及父母相继卒,无力营葬,二女即屋为丘,不离亲侧。隆庆四年,督学副使杨俊民、知府史桂芳诣其舍请见,二女年皆逾六十矣。

  黄氏,江宁陈伯妻。年十八,归伯。父死,母欲改节,氏苦谏不从。一日,母来省,女闭门不与相见,母惭去。后伯疾笃,黄誓不独生。一日,姑扶伯起坐,黄熟视曰:“嗟乎!病至此,吾无望矣。”走灶下,碎食器刺喉不殊,以厨刀自刎死,年二十一。

  邵氏,丹阳大侠邵方家婢也。方子仪,令婢视之。故相徐阶、高拱并家居,方以策干阶,阶不用,即走谒拱,为营复相,名倾中外。万历初,拱罢,张居正属巡抚张佳胤捕杀方,并逮仪。仪甫三岁,捕者以日暮未发,闭方所居宅,守之。方女夫武进沈应奎,义烈士,负气有力,时为诸生,念仪死,邵氏绝,将往救之。而府推官与应奎善,固邀饮,夜分乃罢。武进距方居五十里,应奎逾城出,夜半抵方家,逾墙入,婢方坐灯下,抱仪泣曰:“安得沈郎来,属以此子。”应奎仓卒前,婢立以仪授之,顿首曰:“邵氏之祀在君矣。此子生,婢死无憾。”应奎匿仪去,晨谒推官。旦日,捕者失仪,系婢毒掠,终无言。或言于守曰:“必应奎匿之。”奎所善推官在坐,大笑曰:“冤哉!应奎夜饮于余,晨又谒余也。”会有为方解者,事乃寝,婢抚其子以老。

  杨贞妇,潼关卫人,字郭恒。万历初,客游湖南,久不归。父议纳他聘,女不可,断发自守。家有岩壁,穴墙居之,垂橐以通饮食,如是者二十六年。恒归,乃成礼。又有倪氏,归安人,许聘陈敏。敏从征,传为已死。逾五十载始归。倪守志不嫁,至是成婚,年六十一矣。

  杨氏,宁国饶鼎妻。鼎以单衣溺死湖中,杨招魂葬之,课二子成立,冬不衣袷。万历初,年八十,竟单衣入宅旁池中,端坐死。

  丁氏,五河王序礼妻。序礼弟序爵客外,为贼所杀,其妻郭氏怀孕未即殉。及生子越月,投缳死。时丁氏适生女,泣谓序礼曰:“叔不幸客死,婶复殉,弃孤不养,责在君与妾也。妾初举女,后尚有期,孤亡则斩叔之嗣,且负婶矣。”遂弃女乳侄。未几,序礼亦死,竟无子女。氏年方少,抚侄长,绝无怨悔。

  尤氏,昆山贡生镛女。嫁诸生赵一凤,早死,将殉之,顾二子方襁褓,为强食。二子复殇,恸曰:“可以从夫矣。”痛夫未葬,即营窀穸。恶少年艳其色,訾其目曰:“彼盼美而流,乌能久也。”妇闻之,夜取石灰手挼目,血出立枯。置棺自随。夫葬毕,即自缢,或解之,乃触石裂额,趋卧棺中死。

  李氏,王宠麟继妻。宠麟仕知府卒,氏年二十余,哭泣不食,经四十日疾革。知族人利其资,必以恶语倾前妻子,预戒家人置己棺中,勿封殓。众果猬集,噪孤杀母。氏从棺中言:“已知汝辈计必出此也。”众大惭而去,然后瞑。

  孙氏,瓯宁人。幼解经史,字吴廷桂。廷桂死,孙欲左丧,家人止不得,父为命舆。曰:“奔丧而舆,可乎?”入夜,徒步往,挟纳采双金雀以见舅姑。拜毕,奠柩侧,遂不离次,期必死。吴家故贫,所治棺,取具而已。好事者助以美槚,孙视之曰:“木以美逾吾夫,非礼矣。”却之。以槥椟来,乃许。届期缢死,书衣带中云:“男毋附尸,女毋启衣。”

  方孝女,莆田人。父澜,官仪制郎中,卒京师。女年十四,无他兄弟,与叔父扶榇归。渡扬子江,中流舟覆,榇浮。女时居别舟,皇遽呼救,风涛汹怒,人莫敢前。女仰天大哭,遂赴水死。经三日,尸浮,傍父榇,同泊南岸。又有解孝女,宁陵人。年十四,同母浣衣。母误溺水,女四顾无人,号泣投水。俄兄绍武至,泅而得之,母女皆死。女手挽母甚坚,兄救母,久之复苏。女手仍不解,兄哭抚之曰:“母已生,妹可慰矣。”乃解。

  李氏,东乡何璇妻。璇客死。李有殊色,父迫之嫁。遂以簪入耳中,手自拳之至没,复拔出,血溅如注。姑觉,呼家人救,则已死矣。

  项贞女,秀水人。国子生道亨女,字吴江周应祁。精女工,解琴瑟,通《列女传》,事祖母及母极孝。年十九,闻周病瘵,即持斋、燃香灯礼佛,默有所祝,侍女辈窃听,微闻以身代语。一日,谓乳媪曰:“未嫁而夫亡,当奈何?”曰:“未成妇,改字无害。”女正容曰:“昔贤以一剑许人,犹不忍负,况身乎?”及讣闻,父母秘其事,然传吴江人来,女已喻。祖母属其母入视,女留母坐,色甚温,母释然去。夜伺诸婢熟睡,独起以素丝约发,衣内外悉易以缟,而纫其下裳。检衣物当劳诸婢者,名标之,列诸床上。大书于几曰:“上告父母,儿不得奉一日驩,今为周郎死矣。”遂自缢。两家父母从其志,竟合葬焉。

  李氏,寿昌人。年十三,受翁应兆聘。应兆暴卒,女尽取备嫁衣饰焚之,以身赴火,为父母救止。乃赴翁家,哀告舅姑乞立嗣,复乞一小楼,设夫位,坐卧于旁,奠食相对,非姑不接面。舅亡,家落,忍饥纺绩以养姑。未几,姑亦亡,邻火大起,夜半达旦,延百余家。邻妇趋上楼,劝之避,妇曰:“此正我授命时也。”抱夫木主待焚。须臾四面皆烬,小楼独存。

  玉亭县君,伊府宗室典柄女。年二十四,适杨仞。不两月仞卒,号恸不食。或劝以舅姑年老,且有遗孕,乃忍死襄事。及生男,家日落。万历二十一年,河南大饥,宗禄久缺,纺绩三日,不得一飧,母子相持恸哭。夜分梦神语曰:“汝节行上闻于天,当有以相助。”晨兴,母子述所梦皆符,颇怪之。其子曰:“取屋后土作坯,易粟。”其日掘土,得钱数百。自是,每掘辄得钱。一日,舍傍地陷,得石炭一窖,取以供爨。延两月余,官俸亦至,人以为苦节所感。

  马节妇,年十六,归平湖诸生刘濂。十七而寡。翁家甚贫,利其再适,必欲夺其志。不与饮食,百计挫之,志益厉。尝闭门自经,或救之,则系绝而坠于地死矣。急解之,渐苏。翁又阴纳沈氏聘,其姑诱与俱出,令女奴抱持纳沈舟。妇投河不得,疾呼天救我。须臾风雨昼晦,疾雷击舟,欲覆者数四。沈惧,乃旋舟还之。事闻于县,县令妇别居。时父兄尽殁,无可归,假寓一学舍,官赡之以老。

  王氏,东莞叶其瑞妻。其瑞贫,操舟往来邻境,一月一归。妇纺绩易食。万历二十四年,岭南大饥,民多鬻妻子。其瑞将鬻妇博罗民家,券成,载其人俱来。入门见氏羸甚,问之,不饘粥数日矣。其瑞泣语之故,且示之金,妇笑而许之。及舟发宝潭,跃入潭中死。两岸观者如堵,皆谓水迅,尸流无所底。其瑞至,从上流哭数声,尸忽涌出,去所投处,已逆流数十步矣。

  刘氏,博平吴进学妻。杨氏,进性妻。进学疫死,既葬,刘夜匍匐缢于墓所。未几,进性亦疫死,杨一恸几绝。姑议嫁之,杨曰:“我何以不如姒。”遂缢死。

  谭氏,南海方存业妻。生子三月,夫亡,悲号欲殉。母乃姑交止之,且讽改适。氏垂涕曰:“吾久不乐生,特念姑与儿耳。”哽咽流涕不止,二人不敢复言。及子七岁,遣就塾师,先令拜姑,微示付托意,窃自喜曰:“吾今可以遂志矣。”一日,媒氏至,复劝改适,氏愈愤,中夜缢死。又张氏,临清林与岐妻。夫亡,欲自缢,舅姑慰之曰:“尔死,如遗孤何?”氏以衣物倩乳妪育其子,三月,知子安乳妪,遂不食死。

  李烈妇,余姚吴江妻。年二十,夫与舅俱卒,家酷贫,妇纺绩养姑,己恒冻馁。有黄某者,谋娶之,贿夫族某使铒其姑,未即从。某乃阴与黄及父家约,诡称其母暴病,肩舆来迎。妇仓卒升舆,既及门,非父家也。姑亦寻至,布几席,速使成礼。妇佯曰:“所以不欲嫁者,为姑老无依耳。姑既许,复何言。然妾自夫殁未尝解带,今愿一洗沐。”又问:“聘财几何?”姑以数对。曰:“亟怀之去。姑在,我即从人,殊赧颜也。”众喜,促姑行,为具汤。汤至,久不出,辟户视之,则缢死矣。其后,崇祯十五年,余姚又有黄烈妇者,金一龙妻。夫早殁,黄截指自誓,立从子为嗣,与姑相依。熊氏子欲娶之,母党利其财,绐令还家,间道送于熊。黄知势不可挽,愿搜括所有以偿聘金,不听,相持至夜深,引刀自刎未殒。其姑闻之,急趋视,黄曰:“妇所以未即死者,欲姑一面耳,今复何求。”遂剜喉以绝。郡邑闻之,毙熊氏子狱中。

  须烈妇,吴县人。夫李死,市儿悦其色,争欲娶之。妇泣曰:“吾方送一夫,旋迎一夫。且利吾夫之死而妻我,不犹杀我夫耶!”市儿乃纠党聚谋,将掠之。妇惊奔母,母惧不敢留。返于姑,姑惧知母。投姊,姊益不敢留,妇泣而归。邻人劝之曰:“若即死,谁旌若节者,何自苦若此?”妇度终不免,自经死。

  陈节妇,安陆人。适李姓,早寡,孑然一身,归父家守志,坐卧小楼,足不下楼者三十年。临终,谓其婢曰:“吾死,慎勿以男子舁我。”家人忽其言,令男子登楼举之,气绝逾时矣,起坐曰:“始我何言,而令若辈至此。”家人惊怖而下,目乃瞑。

  马氏,山阴刘晋啸妻。万历中,晋啸客死,马年二十许,家无立锥。伯氏有楼,遂与母寄居其上,以十指给养,不下梯者数十年。常用瓦盆贮新土,以足附之。邻妇问故,曰:“吾以服土气耳。”年六十五卒。

  谢烈妇,名玉华,番禺曹世兴妻。世兴为冯氏塾师,甫成婚,即负笈往。亡何病归,不能起,妇誓不改适。曹族之老嘉之,议分祭田以赡。或谓妇年方盛,当俟襄事毕,令归宁,妇佯诺。及期,驾舆欲行,别诸姒,多作诀语,徐入室闭户,以刀自断其颈。家人亟穴板入,血流满衣,尚未绝,见诸人入,亟以左手从断处探喉出之,右手引刀一割,乃瞑。

  张氏,桐城李栋妻。栋死无子,张自经于床。母救之,奋身起,引斧斫左臂者三。家人夺斧,抑而坐之蓐间,张瞆闷不语。家人稍退,张遽揜身出户投于水。水方冰,以首触穴入,遂死。”邑又有烈妇王氏,高文学妻。文学死,父道美来吊,谓王曰:“无过哀。事有三等,在汝自为之。”王辍泣问之,父曰:“其一从夫地下为烈,次则冰霜以事翁姑为节,三则恒人事也。”王即键户,绝粒不食,越七日而死。又有戚家妇者,宝应人。甫合卺,而夫暴殁。妇哭之哀,投门外汪中死。后人名其死所为戚家汪云。

  金氏,通渭刘大俊妻。年十九,夫病风痹,金扶浴温泉。暴风雨,山水陡发,夫不能动,令金急走。金号泣坚持不肯舍,并溺死。尸流数十里而出,手犹挽夫不释云。又应山诸生王芳妻杨氏。芳醉坠塘中,氏赴水救之。夫入水益深,氏追深处偕死。

  王氏,山阴沈伯燮妻。议婚数年,伯燮病厉,手挛发秃,父母有他意。女问:“沈郎病始何日?”父曰:“初许时固佳儿,今乃病。”女曰:“既许而病,命也,违命不祥。”竟归之。伯燮病且惫,王奉事无少怠。居八年卒,嗣其从子。更出簪珥佐舅买妾,更得子。逾年,舅姑相继亡,王独抚二幼孤,鬻手食之,并成立。

  李孝妇,临武人,名中姑,适江西桂廷凤。姑邓患痰疾,将不起,妇涕泣忧悼。闻有言乳肉可疗者,心识之。一日,煮药,巘香祷灶神,自割一乳,昏仆于地,气已绝。廷凤呼药不至,出视,见血流满地,大惊呼救,倾骇城市,邑长佐皆诣其庐,命亟治。俄有僧踵门曰:“以室中蕲艾傅之,即愈。”如其言,果苏,比求僧不复见矣。乃取乳和药奉姑,姑竟获全。又洪氏,怀宁章崇雅妻。崇雅早卒,洪守志十年。姑许,疾不能起,洪剜乳肉为羹而饮之,获愈,余肉投池中,不令人知。数日后,群鸭自水中衔出,鸣噪回翔,小童获以告姑。姑起视之,乳血犹淋漓也。其夫兄崇古亦早亡,姒朱氏誓死靡他,妯娌相守五十年云。

  倪氏,兴化陆鳌妻。性纯孝,舅早世,悯姑老,朝夕侍寝处,与夫睽异者十五年。姑鼻患疽垂毙,躬为吮治,不愈,乃夜焚香告天,割左臂肉以进,姑啖之愈。远近称孝妇。

  刘氏,张能信妻,太仆卿宪宠女,工部尚书九德妇也。性至孝,姑病十年,侍汤药不离侧。及病剧,举刀刲臂,侍婢惊持之。舅闻,嘱医言病不宜近腥腻,力止之。逾日,竟刲肉煮糜以进,则乃姑已不能食,乃大悔恨曰:“医绐我,使姑未鉴我心。”复刲肉寸许,恸哭奠箦前,将阖棺,取所奠置棺中曰:“妇不获复事我姑,以此肉伴姑侧,犹身事姑也。”乡人莫不称其孝。

  陈公,不知其名字,淳皇后的父亲。洪武二年(1369)追封为扬王,其妻为扬王夫人,立祠于太庙东。洪武三年,有人说扬王墓在盱眙,中都临濠府的守臣进行考察,认为可信。于是太祖命中书省在墓地立庙,设祠祭祀,奉祀一人,守墓户二百一十家,他们世世代代免服劳役。太祖自做《扬王行实》一文,并令翰林学士宋濂撰写碑文,大意是:

  “王,姓陈,世代为维扬人,不知其名字。宋代末期,名列军籍,随大将军张世杰扈从宋卫王赵籨。至元十六年(1279)春,世杰与元兵战,大败,士卒多溺死,王幸能上岸,与一二同行者砌石支破釜,煮所剩无几的粮食以充饥,不久粮绝,同行者闻山中有死马,要去拖来煮食。王因极为疲劳,白昼入睡了。梦一白衣人来对他说‘:你切莫吃马肉,今夜有船来把你们载走。’王不很相信,一会儿又有这样的梦。快到半夜,梦中仿佛听到橹声,有个穿紫衣的人用杖敲他的胯说‘:船来了。’王惊醒,身已在船上,并看到他原来的统领官。

  “这时统领官已降元,元将令他将来归附的人都投入水中。统领怜惜王,把他藏在船板下面,每天从板缝投干粮下去,王在下面捧着吃。统领又与王约定,用脚摇船板,王即下面张口,从板缝接饮汤水。过了几天,被发觉了,王十分不安。这时遇到飓风,船盘旋不能前进,元将大恐。统领知王会巫术,向元将说明让他出来。王对天叩头,若指挥鬼神的样子,风涛立即平息。元将大喜,给他饮食。到了通州,让他登岸而去。

  “王回到维扬,不愿再去当兵,避居于盱眙津里镇,以巫术谋生。王无子,生二女,长女嫁季家,次女即皇太后。晚年以季家的长子为自己的后代,终年九十九岁,葬于现今墓地。

  “臣濂闻君子的行为,能感动人固然难,而能感动神明尤其难。当他处于危难之时,神给他在梦中指点,并把他扶到船上,若非其精诚上通于天,何以使神如此地保佑他。由此推论,积德深厚可得好的报应,这是断然可信的。应庆贺圣女生育了皇上,开拓亿万年无疆之基业,真盛世呀!

  “臣濂序完其事,再叩首奉献铭文:‘皇帝建国,发扬孝道,诰封皇后家族,自亲而疏。赐爵扬王,其封地靠近京畿,立庙祭祀,穿戴皇帝衣冠。皇帝思念扬王的墓在何地,家乡守臣报告说在盱眙。皇上先是高兴,后又哀悼,即诏礼官,前去修理,毋让乡间村夫破坏。我扬王昔在军伍,遇飓风恶浪,又粮尽食绝,幸有天神托梦,又送到船上,依靠神力,死里脱生,寿高年久,积德深远,不知如何施恩人间,而生育圣女,繁衍皇族。开创鸿图,国运昌盛,光同日月。溯流求源,功有所归。皇上广行孝治,以..化民情。津里镇为王灵所居之地,立碑以昭示万年。’”

  吕本,凤阳府寿州人,懿文太子次妃之父。曾在元朝为官,为元帅府都事。后投奔太祖,授中书省令史。洪武五年(1372)任吏部尚书。六年改为太常司卿。七年四月,御史台奏称他“奉职不勤谨”。于是下诏免其官爵,罚他到功臣庙去服劳役。其后赦免,调任北平按察司佥事。太祖召见本及同时受命的杨基、答禄与权,告谕他们说:“监察官之设,目的在整肃纲纪,澄清吏治,不是专门处理刑罚事务。尔等去要克尽职守,务要明白大体,不要像一般官吏那样拘于执法行刑的具体事务。好事虽然小,若不断做下去,将积成大德;犯的过失虽小,若长期犯过,将成为元凶。你难道没看见上冲云霄的楼台是由寸土堆积而成,燎原之火由一个小火星燃起来的吗?必须谨慎!”本等叩头受命。不久又任本为太常司卿,两年后去世,无子,赐葬于钟山之后。

  孙忠,字主敬,山东邹平人。初名愚,宣宗为他改名忠。起初任永城县主簿,监督民工营建天寿山陵,有功升鸿胪寺序班,选其女入皇太孙宫中。宣宗即位,册封忠之女为贵妃,授忠为中军都督佥事。宣德三年(1428),皇后胡氏被废,册封孙贵妃为皇后,封忠为会昌伯。忠曾面向皇帝告假归里,宣宗恩准并赐诗送行,还命宦官陪伴。回朝后,皇帝皇后又亲去慰劳。忠妻董夫人多次被召入宫,赏赐不断。

  正统年间,皇后为皇太后。忠生日那天,太后派人将赏赐送到忠家里。当时王振专权,祭酒李时勉被戴上枷锁囚禁于国学之门。忠请使转奏:“臣蒙厚恩,希望赦李祭酒,让他为臣的上宾。座无祭酒,臣就不愉快。”太后立即奏告英宗,时勉因而得释。忠家奴在滨州向百姓放高利贷,获利数倍。当地官府为了讨好,帮助家奴们放债,使百姓忍受不了,申诉于朝廷。谏官们纷纷上书弹劾,朝廷命执家奴送边疆充军,忠不过问。景泰三年(1452)卒,终年八十五岁。赠会昌侯,谥康靖。英宗复辟,加赠太傅、安国公,改谥恭宪。成化十五年(1479)再赠太师、左柱国。子五人:继宗、显宗、绍宗、续宗、纯宗。

  继宗字光辅,章皇后之兄。宣德初年授府军前卫指挥使,后改锦衣卫指挥使。景泰初年进升都指挥佥事,随即承袭父亲爵位。天顺元年(1457),发动夺门之变,使英宗复位,因功而进为侯爵,加号“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自身可免二死,子免一死,世袭侯爵;诸弟为都指挥佥事者,都改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他自己又上书说:“臣与弟显宗率子、婿、家奴四十三人,参加夺门之变,有功,乞加恩宠。”于是显宗进升为都指挥同知,子琏授锦衣卫指挥使,婿指挥使武忠进升都指挥佥事,家奴授官者十七人。五月,命继宗督五军营军务兼掌后军都督府事。

  皇帝左右侍臣又有人为绍宗求官,帝召李贤说“:孙氏一门,长子封侯,次者皆显官,子孙二十余人都为官,这就足够了。今又有人请为绍宗求官以慰太后之心,不知其初封孙氏子弟为官时,多次请示太后才允许;太后多日来就不高兴,曾说‘:何功于国,滥授这些官爵。物盛必衰,一旦获罪,我也包庇不了。’太后的意思很清楚了。”贤叩头歌颂太后盛德,从容地讲述祖宗以来外戚不管军政事务的规定。帝说“:以前内臣说京师军务非皇舅掌管不可,为此太后至今还在后悔。”贤曰“:侯继宗幸好还淳厚谨慎,但以后不得为例。”帝曰:“很好。”其后,锦衣逯杲奏陈英国公张懋、太平侯张瑾及继宗、绍宗都侵占了官地,建立私庄。皇帝命他各具实奏报。懋等服罪,予以宽大,只将管庄的人一律逮捕问罪,其地还官。此前,石亨获罪,奏请尽削夺其弟侄官职。继宗仿照石亨,为显宗、武宗及子孙、家人、军伴辞职。皇帝只革家人、军伴之授职者七人,其余不问。天顺五年(1461),平定曹钦的反叛,进为太保。不久因病奏请解除兵权,辞去太保之职,皇帝不允。

  宪宗即位,命继宗提督十二团营兼督五军营,并管理为皇帝讲学的事,监修《英宗实录》。朝廷每有大事商议,必以继宗为首。重新核实夺门之变之功劳,其他人有更改,只有继宗如故。他请求退休,不许。成化三年(1467)八月,《英宗实录》修成,继宗加太傅。十年,兵科给事中章镒上疏说:“继宗久掌兵权,居其位而不尽职,确应罢退,以全其有始有终的名声。”于是继宗上疏恳求辞官,帝允许解军务之职,但仍在后府视事,管理经筵,参预朝政。他再辞,帝还是不准,只免其奏事承旨。自景泰以前,外戚无掌兵权者,帝见石亨、张车兀以军力完成夺门之变,故使外戚亲臣参预军务,此非原有成例。二十年去世,赠郯国公,谥荣襄。

  周寿、周彧,周能之子。周能,字廷举,顺天府昌平州人。其女为英宗妃子,生宪宗,是为孝肃皇太后。英宗复辟,授能为锦衣卫千户。

  能卒,长子周寿继承父亲职位。宪宗登基,升寿为左府都督同知。成化三年(1467)封庆云伯,赠能为庆云侯。周寿因为是太后弟,恣意横行。当时正禁止勋戚请乞庄田,而寿竟敢犯禁乞请涿州田六十二顷,不得已而赐给他。曾奉使出京,取道徐州吕梁洪,多带商船。主事谢敬不准,寿与他争论起来,上章弹劾,致使谢敬被撤职。十七年进侯爵,子弟同授锦衣卫官的七人,能追赠太傅、宁国公,谥崇靖。孝宗即位,加寿为太保。这时寿已受赐庄田甚多,其在宝坻者已有五百顷,还要得其余七百余顷,谎称是以私人财产换来的。吏部劾奏寿贪求无厌,坚持不给,而孝宗终于给了他。又与建昌侯张延龄争田,两家奴仆殴斗,都上章报告皇帝。又多次破坏盐法,侵占公利,地方官吏为此烦恼不堪。弘治十六年(1503),加寿为太傅,加其弟长宁伯周 彧为太保,兄弟都为侯伯,位在三公,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武宗即位,裁汰传奉官,寿之子侄八人都在裁汰之列,寿上章请求留职,皇帝听从。正德四年(1509)周寿死,赠宣国公,谥恭和。

  周 彧,太后之二弟。成化时官至左府都督同知。成化二十一年(1485)封长宁伯,子孙世袭。弘治中,外戚经营私利,彧与寿宁侯张鹤龄各聚众相互殴斗,震骇京都。弘治九年(1496)九月,尚书屠氵庸同九卿上书,其文大体是:

  “宪宗皇帝诏:勋戚之家,不得占据关口、渡口、山坡、湖泽,不得开设店铺商场,不得侵夺民利,违者许所在官府逮捕法办。皇上即位,也是遵循先帝的法令和诫训。但勋戚诸臣不能恭敬地遵守先帝的诏令,纵家人在街上开铺设店,邀截商货,都城内外,无处不有。观永乐年间的榜文,王公的仆从二十人,一品官的仆从也不过十二人。今勋戚的仆从多者数以百计,大大违背原来的规定。其间许多市井无赖之徒,冒名谋利,利归这些小人,而人民的怨怒集勋戚一身,此非良策。

  “近来长宁伯周 彧、寿宁侯张鹤龄,两家以小事忿争,弄得都市不安,失帝王姻戚之尊严,损朝廷之威信。伏望陛下诏令戒谕,使他各修旧好。他们所开设的店铺,一律停止。更要令都察院榜示禁戒,凡扰商贾、夺民利者,听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官府逮捕法办。仍旧根据永乐年间的规定,裁定勋戚的家中奴仆,不准滥收。”

  科道官也有同样的奏议,孝宗认为很好,加以采纳。弘治十八年(1505),周 彧进为太保,还要求封为侯爵。吏部说封爵只有朝廷有权,这才了事。武宗立,将彧之子瑭等六人都升为锦衣卫官。不久彧逝。其子瑭、孙大经、曾孙世臣都降授锦衣卫指挥同知。

  张鹤龄、张延龄,张峦之子。张峦,孝宗敬皇后的父亲。弘治四年(1491)封寿宁伯。皇太子立,进为侯。死后赠昌国公,其子鹤龄嗣侯爵位。弘治十六年,次子延龄也由建昌伯进为侯爵。

  鹤龄兄弟都非常骄横,纵家奴强夺百姓田地房屋,劫狱,多次犯法。孝宗遣侍郎屠勋、太监肖敬审问属实,依法惩办这些家奴。敬将惩处结果奏报皇帝,皇后大怒,帝也假怒,而事后召敬安慰道:“你的话是对的。”赐他以金。给事中吴世忠、主事李梦阳均因劾奏延龄几乎得罪。有天,帝游南宫,鹤龄兄弟入宫侍奉。酒饮一半,皇后、皇太后及鹤龄母亲金夫人起身更衣,随即出去游览。帝独召鹤龄谈话,左右听不到他们谈些什么,只遥见鹤龄脱帽,头触地。自此以后鹤龄兄弟的不法行为稍有收敛。正德年间,鹤龄进为太傅。世宗继承皇位,鹤龄因定策有功而进封昌国公。这时,敬皇后已改称皇伯母昭圣皇太后。世宗因太后压制其母蒋太后,怀恨张氏家族。嘉靖十二年(1533),延龄有罪下狱,判处死刑,同时革除鹤龄爵位,贬为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太后为之求情,不准。

  早在正德时期,算命卜卦者曹祖,报告朝廷说他的儿子曹鼎为延龄家奴,与延龄阴谋不轨。武宗将延龄下狱,准备召集群臣共同审问,就在这时,曹祖服毒自杀。人们怀疑祖的突然死亡是延龄谋杀的,但无旁证证明延龄谋反,于是把他释放了。指挥司聪欠延龄钱五百金,追还甚急,司聪与天文生董昶之子董至谋划揭露曹祖前所告发的事,敲诈延龄的财物。延龄抓到了司聪将他暗杀,令聪子司升烧其尸,撕毁债券。升不敢言,常愤恨董至。董至收集司聪以前的奏疏上报朝廷。刑部逮捕了延龄及其家奴一同治罪。延龄曾买下没收入官的第宅,建造园池,奢侈逾制。又因私仇而杀婢及僧。这些事都被揭发出来。刑部判延龄阴谋不轨,但无证据,而违制杀人皆是事实,判处死刑。

  延龄在狱中囚禁四年,同狱囚犯刘东山告发延龄讥笑皇帝。东山得免于罚戍边疆。他又勾结奸人刘琦诬告延龄盗宫中的钱物,而且牵连数十百人。第二年,奸人班期、于云鹤又告延龄兄弟以巫术咒骂朝廷和太后,鹤龄在南京被捕送京病死,而期与云鹤也因系诬告而罚戍边疆。太后死后五年,斩延龄于西市。

  陈万言,世宗肃皇后的父亲,大名府人,起家于生员。嘉靖元年(1522)授鸿胪卿,后改都督同知,赐府宅于黄华坊。第二年又诏令为他建府宅于西安门外,费金数十万。工部尚书赵璜认为西安门靠近皇宫,建立万言的宅第不要建得过高。世宗大怒,将营缮郎翟瞞逮捕下狱。言官余瓒等劝谏,皇帝还是不准。不久,封万言为泰和伯,其子陈绍祖授尚宝寺丞。

  第三年,万言请求赐武清、东安两地的田各千顷以为庄田。皇帝诏令户部勘测闲田赐与。给事中张汉卿上书说“:万言发迹于儒生,与皇室联姻,应当自己检点些才是,成为亲戚邻居表率。但是他不守本分,乞请无限,超越法度范围。去年深冬大雪,天寒地冻,急着建造大厦,民工疲劳不堪,怨声载道。如今灾害相继,江、淮一带饿死的人,掘穴掩埋,动以万计。万言对此无动于衷,还要请求庄田,而小民只一间屋一亩田,终年劳作还衣食不足,若又分一些给贵戚,要他们不流亡异乡是不可能的。伏望陛下少施恩多行义,以法来防微杜渐,将他的要求加以限制,这样才能使他长期保留其爵禄。”世宗不听,终究又赐给万言田八百顷。巡抚刘麟、御史任洛又上书说,不能侵夺民田给勋戚,世宗还是不肯听从。嘉靖七年(1528),皇后死,万言也被贬退。十四年,陈万言去世。

  郑国泰,神宗郑贵妃兄郑承宪之子。贵妃受神宗宠爱,郑氏父子、宗族恃势骄横,而神宗全不理会。承宪官至都督同知,死后其子郑国泰请求承袭,皇帝则授他为都指挥使。给事中张希皋奏称“:指挥使以下至都督等职,不宜授与承宪之子。若贵妃家族蒙如此厚恩,皇后家族又将如何优待。”但这奏章并未上报皇帝。

  这时,廷臣怀疑郑贵妃有夺取皇后位置的意图,都上书报告皇帝。国泰为此不安,忙上书请立太子。其侄子承恩也说皇太子之位不宜久空。大学士沈一贯也劝皇帝立太子。皇帝不听,并下诏夺国泰俸禄,贬承恩为民,但关于议论郑贵妃的话一直未息。

  万历二十六年(1598),承恩又上疏弹劾给事中戴士衡、知县樊玉衡,说他们妄造《忧危..议》,离间骨肉,污蔑郑贵妃。神宗大怒。《忧危..议》不知是何人所做,其中说到侍郎吕坤勾通宫廷中的人,将与国泰等拥戴福王。而且戴士衡曾说吕坤与承恩有勾结,樊玉衡也正反对贵妃阻挠立皇太子。这些就是承恩弹劾士衡与玉衡的缘故。神宗大怒,罚士衡、玉衡永远戍边。廷臣更加忿恨郑氏家族。过了许久,才立皇太子。

  万历四十三年(1615),有一男子张差,持梃闯入东宫,被擒。人们都说是国泰派人来谋杀皇太子。主事王之肕审问张差。差说是受郑贵妃宫的太监指使。主事陆大受、给事中何士晋都攻击国泰。皇帝因贵妃的缘故,不愿追究其事。这就是“梃击案”。详见之肕等人的传中。国泰官至左都督,病死,子养性袭其职。

  刘文炳,字淇筠,宛平人。祖父刘应元,娶徐氏,生女,入宫,即庄烈帝生母孝纯皇太后。应元早死,庄烈帝即位封太后弟刘效祖为新乐伯,这就是文炳的父亲。效祖于崇祯八年(1635)去世,文炳袭新乐伯爵位。九年进为新乐伯。

  崇祯十三年(1640),宫中供奉太后遗像,有人说不大像太后,皇帝不高兴,遣司礼监太监王裕民同武英殿中书,到文炳府第,据文炳的祖母徐氏口授而绘制皇太后遗像进呈,大家都说:“很像。”皇帝大喜,命选良辰吉日,由仪仗队护送,皇帝在归极门俯伏迎入,供奉于奉慈殿,早晚上食,如同生人一样。追赠刘应元为瀛国公,封徐氏为瀛国太夫人,文炳晋升少傅,叔继祖,弟文耀、文照都各晋官爵。

  文炳母亲杜氏,为人贤惠,常对文炳说“:我们家本无功德,只是因为太后的缘故,才受此大恩,你应当尽忠报天子。”帝遣文炳去凤阳视察祖陵情形,并秘密对他说,若有大事就奏报上来。文炳视察回来,陈奏史可法、张国维忠心正直,有谋略,应长期任用,他们必然灭贼。后两人果为国殉难。文炳谨慎厚道,不随便交结,只是与宛平太学生申湛然、平民黄尼麓及驸马都尉巩永固等人相好。当时天下多事,人民起义的势力更加增大,文炳与尼麓等明忠义之道,定守御之策。李自成占有三秦,攻破榆林,进军京师。文炳知明朝大势已去,慷慨泣下,对巩永固说“:国事到如此地步,我与公均受国恩,应以死报国。”

  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帝召见文炳、永固等,询问国事。二人请早封王建藩,遣永、定二王去所封之地。帝表示同意,但因国库空虚,这封王建藩的事没有实现。

  三月初一,农民起义军进攻北京的形势日益急迫,朝廷命文武勋戚分守京城。继祖守皇城东安门,文耀守永定门,永固守崇文门。文炳因继祖、文耀都守城,故未有任务。十六日,农民军攻西直门,形势紧急。尼麓慌慌张张跑来对文炳说:“城将被攻陷,君最好自做打算。”文炳的母亲杜氏闻知,即命侍女找一些丝绳在楼上做七八个环,命家僮在楼下堆积薪柴,随即又派老仆郑平去把李氏、吴氏二女接回来,对她们说:“我们母女同死于此。”念瀛国太夫人年岁已高,不与她们一同自焚,便与文炳商议,藏于申湛然家中。

  三月十八日,帝遣太监察召文炳、永固入宫。文炳先归家对母亲说“:有诏召儿,儿不能事奉母亲。”母轻轻拍着文炳的肩说“:太夫人已安顿好了,我与你妻及妹死而无憾!”文炳与永固进见崇祯帝,这时外城已为农民军所占领。帝问他们“:二卿所集中的家丁能巷战否?”文炳对帝说,寡不敌众,崇祯帝惊惶不知所措。永固奏道:“臣等已将柴薪堆在家中,到时闭门自焚,以报皇上恩德。”崇祯帝说“:朕决心已下,朕不能守社稷,但能与社稷共存亡。”二人皆泪如雨下,誓死效忠,永固直奔崇文门。不一会儿,义军入城,永固、文炳进行抵抗,杀数十人,各自赶紧归家。

  十九日,文照正侍奉母亲吃饭,家人急奔进来报告说“:城已陷落!”文照手中的碗跌在地上,两眼直看着母亲。母亲立即起身上楼,文照及二女随从,文炳妻王氏也上楼。挂上孝纯皇太后的遗像,母亲率众哭拜于像前,然后都自缢而死。文照上吊时又跌了下来,抚着母亲臂膀连声叫道:“儿不能死了,听从母命去奉侍太夫人。”只身逃走了,家人点火焚烧了这栋楼。文炳赶回来时,火烧得正旺,从后园进入,遇到湛然、尼麓,都说:“恐都尉已烧了府第,自刎了。”文炳只说了声“知道了”便去投井,但又忽然止步说:“我还穿着军装,不可见皇帝。”湛然把自己的头巾取下给文炳戴上,文炳投井而死。继祖归家也投井自尽,其妻左氏见大宅着火,忙登楼自焚,妾董氏、李氏都自焚。文耀见外城已破,冲到浑河,闻内城也被攻破,再入城,见自家房屋已焚,大声哭道:“文耀之所以不死,是因为有皇上和老母在。今已如此,我活着为了什么!”找到文炳死难地方,在井边石板上写道“:左都督刘文耀同兄文炳毕命报国处。”投井自杀。郑氏一家人死者达四十二。福王时,谥文炳忠壮,文耀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