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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五

翻译 原文

  ◎孝义二

  ○王俊(刘准 杨敬) 石鼐(任镗) 史五常 周敖 郑韺(荣瑄叶文荣) 傅檝 杨成章 谢用 何竞 王原 黄玺 归钺(族子绣) 何麟孙清(宋显章 李豫) 刘宪(罗璋等) 容师偃(刘静 温钺) 俞孜(张震孙文) 崔鉴 唐俨 丘绪 张钧(张承相等) 王在复(王抃等) 夏子孝阿寄 赵重华(谢广) 王世名 李文咏(王应元等)孔金(子良) 杨通照(弟通杰 浦邵等) 张清雅(白精忠等)

  王俊,城武人。父为顺天府知事。母卒于官舍,俊扶榇还葬,刈草莱为茇舍,寝处茔侧。野火延巘将及,俊叩首恸哭,火及茔树而止。正统三年被旌。

  刘准者,唐山诸生。父丧,庐墓。冬月野火将及冢树,准悲号告天,火遂息。正统六年旌表。

  杨敬者,归德人。父殁于阵,为木主招魂以葬。每读书至战阵之事,辄陨涕不止。母殁,柩在堂。邻家失火,烈焰甚迫,敬抚柩哀号,风止火灭。正统十三年旌表。

  石鼐,浑源诸生。父殁,庐墓。墓初成,天大雨,山水骤涨。鼐仰天号哭,水将及墓,忽分两道去,墓获全。弘治五年旌表。

  任镗,夏邑人。嫡母卒,庐于墓。黄河冲溢,将啮茔域。镗伏地号哭,河即南徙。嘉靖二十五年旌表。

  史五常,内黄人。父萱,官广东佥事。卒,葬南海和光寺侧。五常方七岁,母携以归。比长,奉母至孝,常恨父不得归葬。母语之曰:“尔父杉木榇内,置大钱十,尔谨志之。”母殁,庐墓致毁,既终丧,往迎父榇。时相去已五十年,寺没于水久矣。五常泣祷,有老人以杖指示寺址。发地,果得父榇,内置钱如母言,乃扶归,与母合葬,复庐墓侧。正统六年旌表。

  周敖,河州卫军家子也。正统末,闻英宗北狩,大哭,不食七日而死。其子诸生路方读书别墅,闻父死,恸哭奔归,以头触庭槐亦死。乡人异之,闻于州。知州躬临其丧,赙麦四十斛、白金一斤。路妻方氏,厉志守节,抚子堂成立,后为知县。

  郑韺,石康人。父赐,举人,兄頀,进士。天顺中,母为瑶贼所掠。韺年十六,挺身入贼垒,绐之曰:“吾欲丐吾母,岂惜金,第金皆母所瘗,愿代母归取之。”贼遂拘韺而释母,然其家实无金也,韺遂被杀。廉州知府张岳建祠祀之。

  荣瑄,琼州人。三岁而孤,与兄琇并以孝闻。天顺四年,土贼据琼城,瑄兄弟扶母走避。遇贼,琇谓瑄曰:“我以死卫母,汝急去。”瑄从之,琇与母遂陷贼中。官军至,琇被执。主将将杀琇,瑄趋至,叩头流血,泣请曰:“兄以母故陷贼,母老家贫,恃兄为命,愿杀瑄存兄养母。”主将不察,竟杀瑄。

  后有叶文荣,海宁人。弟杀人论死,母日悲泣不食。文荣谓母曰:“儿年已长,有子,请代弟死。”遂诣官服杀人罪,弟得释,而文荣坐死。

  傅檝,字定济,泉州南安人。祖凯,父浚,并进士。为部郎。檝年十六举乡试,二十成进士。弘治中,授行人,出行襄府。半道闻母病,请入京省视再往竣事。礼部尚书刘春曰:“无害于若,而可教孝。”奏许之。浚后迁山东盐运司同知。娶继妻,私其二奴。浚闻将治之,遂暴卒。檝心疑未发,奴遽亡去。久之,侦一奴逃德化县,佣巨姓家。檝微行往伺奴出,袖铁椎击杀之,而其一不可迹矣。檝不欲见继母,葬父毕,号恸曰:“父仇尚在,何以为人!”乃裂衣冠,屏妻子,出宿郊墟间,蓬首垢面,饥寒风雨,不知就避。亲戚故人率目之为狂,檝终不自明也。子焘卒,不哭。或诘之,则垂涕曰:“我不能为子,敢为父乎!”继母卒,乃归。盖自废自罚者三十五年,又十五年而卒。

  杨成章,道州人。父泰,为浙江长亭巡检。妻何氏无出,纳丁氏女为妾,生成章。甫四岁,泰卒。何将扶榇归,丁氏父予之子,而夺其母。母乃剪银钱与何别,约各藏其半,俟成章长授之。越六年,何临殁,授成章半钱,告之故。成章呜咽受命。既冠,娶妇月余,即执半钱之浙中寻母。母先已适东阳郭氏,生子曰珉,而成章不知也。遍访之,无所遇而还。弘治十一年,东阳典史李绍裔以事宿珉家。珉母知为道州人,遣珉问成章存否,知成章已为诸生,乃令珉执半钱觅其兄。会有会稽人官训导者,尝设教东阳,为珉师,与成章述珉母忆子状。成章亦往寻母,遇珉于江西舟次。兄弟悲且喜,各出半钱合之,益信,遂俱至东阳,母子始相聚。自是成章三往迎母不遂,弃月廪,赴东阳侍养。及母卒,庐墓三载始返。至嘉靖十年,成章以岁贡入都,珉亦以事至,乃述成章寻亲事,上之吏部,请进一官。部臣言:“成章孝行,两地已勘实,登之朝觐宪纲,珉言非谬。昔朱寿昌弃官寻母,宋神宗诏令就官。今所司知而不能荐,臣等又拘例而不请旌,真有愧于古谊。请量授成章国子学录,赐珉花红羊酒。”制曰:“可。”

  谢用,字希中,祁门人。父永贞。生母马氏方妊,永贞客外,嫡母汪氏妒而嫁之,遂生用。永贞还,大恨,抱用归,寄乳邻媪。汪氏收而自鞠之,逾年亦生子,均爱无厚薄。用既冠,始知所生。密访之,则又改适,不知其所矣。用遍觅几一载。一夕宿休宁农家,有寡妪出问曰:“若为谁?”用告以姓名,及寻母之故。曰:“若母为谁?”曰:“马氏。”曰:“若非永贞之子乎?”曰:“然。”媪遂抱用曰:“我即汝母也。”于是母子相持而哭,时弘治十五年四月也。用归告父,并其同母弟迎归,居别室。孝养二母,曲尽其诚。后汪感悔,令迎马同居,讫无间言。永贞卒,用居丧以孝闻。邻人失火,延数十家,将至用舍,风反火息。用时为诸生,督学御史廉其孝,列之德行优等,月廪之。

  何竞,字邦植,萧山人。父舜宾,为御史,谪戍广西庆远卫,遇赦还。好持吏短长。有邹鲁者,当涂人。亦以御史谪官,稍迁萧山知县,贪暴狡悍。舜宾求鲁阴事讦之,两人互相猜。县中湘湖为富人私据,舜宾发其事于官,奏核之。富人因奏舜宾以戍卒潜逃,擅自冠带。章并下所司核治。鲁隐其文牒,诡言舜宾遇赦无验,宜行原卫查核。上官不可,驳之。会舜宾门人训导童显章为鲁所陷论死,下府覆验,道经舜宾家,入与谋。鲁闻之,大诟曰:“舜宾乃敢窜重囚。”发卒围其门,辄捕舜宾,径解庆远。又令爪牙吏屏其衣服。至余干,宿昌国寺,夜以湿衣闭其口,压杀之。鲁复捕舜宾妻子。竞与母逃常熟,匿父友王鼎家。—已而鲁迁山西佥事,将行。竞乃潜归与族人谋,召亲党数十人饮之酒,为舜宾称冤。中坐,竞出叩首哭以请,皆踊跃愿效命。乃各持器伏道旁,伺鲁过,竞袖铁捶奋击,驺从骇散。仆其舆,裸之,杖齐下,矐两目,须发尽拔。竞拔佩刀砍其左股,必欲杀之,为众所止。乃与鲁连锁赴按察司,而预令族父泽走阙下诉冤。佥事萧翀故党鲁,严刑讯竞。竞大言曰:“必欲杀我,我非畏死者。顾人孰无父母,且我已讼于朝,非公辈所得擅杀。”噬臂肉掷案上,含血噀翀面,一堂皆惊。

  会竞疏已上,遣刑部郎中李时、给事中李举,会巡按御史邓璋杂治。诸人持两端,拟鲁故屏人衣食至死,竞部民殴本属知县笃疾,律俱绞,余所逮数百人,拟罪有差。竞母朱氏复挝登闻鼓诉冤,鲁亦使人驰诉,乃命大理寺正曹廉会巡按御史陈铨覆治。廉曰:“尔等何殴县官?”竞曰:“竞知父仇,不知县官,但恨未杀之耳。”廉以致死无据,遣县令揭棺验之。验者报伤,而解役任宽慷慨首实,且出舜宾临命所付血书。于是众皆辞伏,改拟鲁斩,竞徒三年。法司议竞遣戍,且曰:“鲁已成笃疾,竞为父报仇,律意有在,均俟上裁。”帝从其议,戍竞福宁卫,时弘治十四年二月也。后武宗登极肆赦,鲁免死,竞赦归,又九年卒。竞自父殁至死,凡十六年,服衰终其身。

  王原,文安人。正德中,父珣以家贫役重逃去。原稍长,问父所在。母告以故,原大悲恸。乃设肆于邑治之衢,治酒食舍诸行旅。遇远方客至,则告以父姓名、年貌,冀得父踪迹。久之无所得。既娶妇月余,跪告母曰:“儿将寻父。”母泣曰:“汝父去二十余载,存亡不可知。且若父氓耳,流落何所,谁知名者?无为父子相继作羁鬼,使我无依。”原痛哭曰:“幸有妇陪母,母无以儿为念,儿不得父不归也。”号泣辞母去,遍历山东南北,去来者数年。

  一日,渡海至田横岛,假寐神祠中,梦至一寺,当午,炊莎和肉羹食之。一老父至,惊觉。原告之梦,请占之。老父曰:“若何为者?”曰:“寻父。”老父曰:“午者,正南位也。莎根附子,肉和之,附子脍也。求诸南方,父子其会乎?”原喜,谢去,而南踰洺、漳,至辉县带山,有寺曰梦觉,原心动。天雨雪,寒甚,卧寺门外。及曙,一僧启门出,骇曰:“汝何人?”曰:“文安人,寻父而来。”曰:“识之乎?”曰:“不识也。”引入禅堂,怜而予之粥。珣方执爨灶下,僧素知为文安人,谓之曰:“若同里有少年来寻父者,若倘识其人。”珣出见原,皆不相识,问其父姓名,则王珣也。珣亦呼原乳名。相抱持恸哭,寺僧莫不感动。珣曰:“归告汝母,我无颜复归故乡矣。”原曰:“父不归,儿有死耳。”牵衣哭不止。寺僧力劝之,父子相持归,夫妻子母复聚。后原子孙多仕宦者。

  黄玺,字廷玺,余姚人。兄伯震,商十年不归。玺出求之,经行万里,不得踪迹。最后至衡州,祷南岳庙,梦神人授以“缠绵盗贼际,狼狈江汉行”二句。一书生告之曰:“此杜甫《舂陵行》诗也,舂陵今道州,曷往寻之。”玺从其言,既至,无所过。一日入厕,置伞道旁。伯震适过之曰:此吾乡之伞也。”循其柄而观,见有“余姚黄廷玺记”六字。方疑骇,玺出问讯,则其兄也,遂奉以归。

  归钺,字汝威,嘉定县人。早丧母。父娶继妻,有子,钺遂失爱。父偶挞钺,继母辄索大杖与之,曰:“毋伤乃翁力也。”家贫,食不足,每炊将熟,即諓諓数钺过,父怒而逐之,其母子得饱食。钺饥困,匍匐道中。比归,父母相与言曰:“有子不居家,在外作贼耳。”辄复杖之,屡濒于死。及父卒,母益摈不纳,因贩盐市中,时私其弟,问母饮食,致甘鲜焉。正德三年,大饥,母不能自活。钺涕泣奉迎,母内自惭不欲往,然以无所资,迄从之。钺得食,先母弟,而己有饥色。弟寻卒,钺养母终其身,嘉靖中卒。族子绣,亦贩盐,与二弟纹、纬友爱。纬数犯法,绣辄罄赀护之,终无愠色。绣妻朱,制衣必三袭,曰:“二叔无室,岂可使郎君独暖耶?”里人称为归氏二孝子。

  何麟,沁水人,为布政司吏。武宗微行,由大同抵太原,城门闭,不得入。怒而还京,遣中官逮守臣不启门者,巡抚以下皆大惧。麟曰:“朝廷未知主名。请厚贿中官,麟与俱往。即圣怒不测,麟一身独当之。”及抵京,上疏曰:“陛下巡幸晋阳,司城门者实臣麟一人,他官无预也。臣不能启门迎驾,罪当万死。但陛下轻宗庙社稷而事巡游,且易服微行,无清道警跸之诏,白龙鱼服,臣下何由辨焉。昔汉光武夜猎,至上东门,守臣郅惲拒弗纳,光武以惲能守法而赏之。今小臣欲守郅惲之节,而陛下乃有不敬之诛。臣恐天下后世以为臣之不幸不若郅惲,陛下宽仁之量亦远逊光武也。”疏入,帝怒稍解,廷杖六十,释还,余不问。巡抚以下郊迎,礼敬之。

  孙清,睢阳诸生也。幼孤,事母孝。母殁未葬,流贼入其境,居民尽逃,清独守柩不去。贼两经其门,皆不入,里人多赖以全。正德九年四月,河南巡按御史江良贵奏闻,并言:“清同邑徐仪女雪梅、严清女锐儿皆不受贼污,愤骂见杀。沭阳诸生沈麟以知府刘祥、县丞程俭为贼所执,挺身诣贼,开陈利害,愿以身代。贼义之,二人获释。凡此义烈,有关风化,宜如制旌表。”章下礼官。先是,八年二月,山东巡按御史张璿奏,贼所过州县,有子救父,妇卫夫,罹贼兵刃者,凡百十九人,皆宜旌表。时傅珪代费宏为礼部,言:“所奏人多费广。宜准山西近例,于所在旌善亭侧,建二石碑,分书男妇姓名、邑里及其孝义、贞烈大略,以示旌扬,有司量给殡殓费。厥后地方有奏,悉以此令从事。”帝可之。至是,良贵奏下,刘春代珪为礼部,竟不请旌,但用珪前议,并给银建坊之令亦不复行,而旌善之意微矣。

  当是时,濮州诸生宋显章、淅川诸生李豫,皆以孝行著闻,流贼过其门不敢犯,里人亦多赖以全。而显章之死也,其妻辛氏自缢以殉。知州李缉为建孝节坊,并祠祀。嘉靖七年,豫独被旌。

  刘宪,灵石诸生也。父先亡。母年七十余,两目俱瞽,宪奉事惟谨。正德六年,流贼入城,宪负母避之城外。贼追至,欲杀母,宪哀告曰:“宁杀我,毋害我母。”贼乃释之,行至岭后,宪竟为他贼所杀。贼纵火焚民居,独宪宅随爇随灭。同时罗璋,遂宁诸生。大盗乱蜀中,母为贼所获,璋手挺长枪,连毙三贼,贼舍母去。后贼追至,璋力捍贼,久之力疲,竟被执。贼愤甚,剜心剖肝,裂其尸。并正德中旌表。有李壮丁者,安定县人。嘉靖中,北寇入犯,从父母奔避山谷。遇贼缚母去,壮丁取石奋击,母得脱。前行复遇五贼,一贼缚其母,母大呼曰:“儿速去,毋顾我!”壮丁愤,手提铁器击仆贼,母得逃,而壮丁竟为贼所杀。正德中,贼掠巨鹿,执赵智、赵慧之母,将杀之。智追至,跪告曰:“母年老,愿杀我。”慧亦至,泣曰:“兄年长,愿留养母而杀我。”智方与争死,而母复请曰:“吾老当死,乞留二子。”群贼笑曰:“皆好人也。”并释之。

  容师偃,香山人。父患瘫疾,扶持不离侧。正德十二年,寇掠其乡,师偃负父而逃。追者急,父麾使遁,泣曰:“父子相为命,去将安之。”俄被执,贼灼其父,师偃号泣请代。贼从之,父得释,而师偃焚死。后有刘静者,万安诸生。嘉靖间,流贼陷其县,负母出奔。遇贼,将杀母,静以身翼蔽求代死。贼怒,攒刃杀之,犹抱母不解,尸阅七日不变。万历元年旌表。又有温钺者,大同人。父景清有胆力。嘉靖三年,镇兵叛,杀巡抚张文锦。其后,巡抚蔡天佑令景清密捕首恶,戮数人,其党恨之。十二年复叛,杀总兵李瑾,因遍索昔年为军府效命者。景清深匿不出,遂执钺及其母王氏以去,令言景清所在。钺曰:“尔欲杀我父,而使我言其处,是我杀父也。如仇不可解,则杀我舒愤足矣。”贼不听,逼母使言,母大骂不辍。贼怒,支解以怵钺。钺大哭且骂,并被杀。事平,母子并获旌。

  俞孜,字景修,浙江山阴人。为诸生,敦行谊。嘉靖初,父华充里役,解流人徐铎至口外。铎毒杀华,亡走。孜扶榇归,誓必报仇,纵迹数十郡不可得。后闻已还乡,匿其甥杨氏家。乃结力士十数人,佯为卖鱼,往来侦伺,且谒知府南大吉乞助。大吉义之,遣数健卒与俱,夜半骤率卒入杨氏家,呼铎出见,缚送于官,置诸法。孜自是不复应举,养继母以终。

  有张震者,余姚农家子也。生周岁,父为人所陷将死,啮震指语曰:“某,吾仇也,汝勿忘。”震长而指疮不愈,母告以故,震誓必报。其友谓曰:“汝力弱,吾为汝杀之。”未几,仇乘马出,友以田器击之,即死。震喜,走告父墓。已而事发,有司伤其志,减死论戍,遇赦归。孙文,亦余姚人也。幼时,父为族人时行箠死。长欲报之,而力不敌,乃伪与和好,共武断乡曲。时行坦然不复疑。一日,值时行于田间,即以田器击杀之。坐戍,未几,遇赦获释。

  崔鉴,京师人。父嗜酒狎娼,召与居。娼恃宠,时时陵鉴母,父又被酒,数侵辱之。一日,娼恶言詈母,母复之,娼遂击败母面。母不胜愤,入室伏床而泣,将自尽。鉴时年十三,自学舍归,问之,母告以故。鉴曰:“母无死。”即走至学舍,挟刃还。娼适扫地,且扫且詈。鉴拔刃刺其左胁,立毙,乃匿刃牖下,亡走数里,忽自念曰:“父不知我杀娼,必累我母。”急趋归,父果诉于官,将絷其母矣。鉴至,告捕者曰:“此我所为,非母也。”众见其幼,不信。鉴曰:“汝等不信,请问凶器安在?”自出刃示之,众乃释母,絷鉴置狱。事闻,下刑部谳。尚书闻渊等议,鉴志在救母,且年少可矜,难拘常律。帝亦贷其罪。

  唐俨,全州诸生也。父荫,郴州知州,归老得危疾。俨年十二,潜割臂肉进之,疾良已。及父殁,哀毁如成人。其后游学于外,嫡母寝疾。俨妻邓氏年十八,奋曰:“吾妇人,安知汤药。昔夫子以臂肉疗吾舅,吾独不能疗吾姑哉?”于是割胁肉以进,姑疾亦愈。俨闻母疾,驰归,则无恙久矣,拜其妻曰:“此吾分也,当急召我,何自苦如此!”妻曰:“子事父,妇事姑,一也。方危急时,召子何及。且事必待子,安用妇为。”俨益叹异。嫡母殁二十年,而生母殁,俨庐墓三年。嘉靖四年贡至京,有司奏旌其门。

  丘绪,字继先,鄞县诸生他。生母黄,为嫡余所逐,适江东包氏。未几转适他所,遂不复相闻。绪年十五,父殁,事余至孝。余疾,谨奉汤药,不解衣带者数月。余重感其孝,病革,与诀曰:“我即死,汝无忘若母。”时母被逐已二十年矣。一夕,梦人告曰:“若母在台州金鳌寺前。”觉而识之。次日,与一人憩于途,诘之,则包氏故养马厮也。叩以母所向,曰:“有周平者曾悉其事,今已戍京卫矣。”绪姊婿谒选在京,遗书嘱访平,久之未得。一日,有避雨于邸门者,其声类鄞人,叩之,即周平也,言黄已适台州李副使子。绪得报,即之台,而李已殁,其嗣子漫不知前事。绪彷徨掩泣于道,有伤之者,导谒老媒妁王四,曰已再适仙居吴义官。吴,仙居巨族也。绪至,历瞷数十家,无所遇。已而抵一儒生吴秉朗家,语之故。生感其意,留止焉。有叔母闻所留者异乡人也,恚而咻之。生告以绪意。叔母者,黄故主母也,颇忆前事,然不详所往。呼旧苍头问之,云金鳌寺前,去岁经之,棺已殡寺旁矣。绪以其言与梦合,信之,行且泣,牛触之坠于沟,则舆夫马长之门也。骇而出,问所从来。绪以情告。长曰:“吾前舆一妇至缙云苍岭下,殆是也。”舆绪至其处。绪遍物色,无所遇,伥伥行委巷中。一媪立门外,探之,知为鄞人,告以所从来。妪亦转询丘氏耗,则绪母也。抱持而哭,闾里皆感动。寺旁棺者,盖其姒氏云。所适陈翁,贫而无子,且多负。绪还取金偿之,并迎翁以归,备极孝养。嘉靖十四年,知县赵民顺入觐,疏闻于朝,获旌表。

  张钧,石州人。父赦,国子生。以二亲早亡,矢志不仕,隐居城北村。钧,正德末举于乡。以亲老亦不仕,读书养亲,远近皆称其孝。嘉靖二十年,俺答犯石州。钧虑父遭难,自城中驰一骑号泣赴救。寇射中其肩,裹疮疾驰,至则父已被杀。钧陨绝,尽餂父血,水浆不入口三日,不胜悲痛而卒。越二年,有司上其状,获旌。是时杀掠甚惨,石州为亲死者十一人,而张承相、于博、张永安尤著。承相少孤,及长为诸生,养母二十余年,以孝闻。寇至,负母出逃,为所得,叩头号泣,乞免其母。寇怒,并杀之,抱母首死。博二岁而孤,奉母尽孝。寇抵城下,博方读书城中。母居村舍,亟下城号泣求母。母已被执,遇诸途,博取石奋击寇。寇就剖其心,母得逸去,年止十有八。永安,石州吏也。父为寇所逐,永安持梃追击之,伤二贼,趣父逸去,而身自后卫之,被数十创死。与钧同被旌。有温继宗者,沁州诸生。父卒,不能葬,日守柩哀泣。嘉靖二十一年,寇入犯,或劝出城避难,以父殡不肯去。寇至,与叔父渊等力御,击伤一贼,中矢死柩旁,渊等皆死。亦与钧同被旌。

  王在复,太仓人。年二十一,从父读书城外。倭寇入犯,父子亟奔入城。父体肥不能速行,中道遇贼,遂相失。在复走二里许,展转寻父。闻父被执,急趋贼所,叩头求免。贼不听,拔刃拟其父,在复以身蔽之,痛哭哀求。贼怒,并杀之,两首坠地,而手犹抱父不释。时嘉靖三十三年五月也。当是时,倭乱东南,孝子以卫父母见杀者甚众,其得旌于朝者,在复及黄岩王蒐、慈谿向叙、无锡蔡元锐、丹徒殷士望。蒐随父显避贼。显被执,将杀之。蒐亟趋前请代,贼遂杀蒐而释显。叙为慈谿诸生。倭入寇,以县无城,掖母出避。遇贼,踣叙而斫其母,叙急起抱母颈,大呼曰:“宁杀我,毋杀我母!”贼如其言,母获全。俱嘉靖三十五年旌表。元锐,无锡人,与弟元铎并孝友。倭犯无锡,入元锐家,兄弟急扶父升屋避匿。而元锐为贼执,令言父所在,坚不从,遂见杀。元铎不知兄死,明日持重赀往赎,并见杀。嘉靖三十八年旌表。士望,丹徒人,事亲孝。倭犯京口,父被掠,士望请代死。贼笑而试之,火炙刀刺,受之怡然,贼两释之。嘉靖四十三年旌表。其他未及旌表者,又有陈经孚、龚可正、伍民宪。经孚,平阳人。倭至,负母出逃,遇贼索母珥环,欲杀之。经孚以身翼蔽,贼怒,挥刃截耳及肩而死,手犹抱母颈不解。可正,嘉定诸生。负祖母避贼,天雨泥泞,猝遇贼。贼恶见妇人,欲杀其祖母,叱可正去。可正跪泣请代,贼不从。可正以身覆祖母,贼并杀之。民宪,晋江人。扶父避难,遇贼,长跪哀告曰:“勿惊我父,他物任取之。”贼不听,竟杀其父。民宪愤,挺身杀二贼,伤数贼。贼至益多,断民宪右手。卧草中,犹一手执戈,呼其父三日而绝。

  夏子孝,字以忠,桐城人。六岁失母,哀哭如成人。九岁父得危疾,祷天地,刲股六寸许,调羹以进,父食之顿愈。翌日,子孝痛创,父诘其故,始知之。里老以闻于官,知府胡麟先梦王祥来谒,诘旦而县牒至,诧曰:“孺子其祥后身耶?”召见,易其旧名“恩”曰“子孝”。督学御史胡植即令入学为诸生,月廪之。麟复属贡士赵简授之经。嘉靖末,父卒,庐墓,独居荒山,身无完衣,形容槁瘁。后历事王畿、罗汝芳、史桂芳、耿定向,获闻圣贤之学。定向为督学御史,将疏闻于朝,固辞曰:“不肖不忍以亡亲贾名。”乃止。将死,命其子曰:“葬我父墓侧。”

  阿寄者,淳安徐氏仆也。徐氏昆弟析产而居,伯得一马,仲得一牛,季寡妇得阿寄,时年五十余矣。寡妇泣曰:“马则乘,牛则耕,老仆何益。”寄叹曰:“主谓我不若牛马耶!”乃画策营生,示可用状。寡妇尽脱簪珥,得白金十二两,畀寄。寄入山贩漆,期年而三倍其息,谓寡妇曰:“主无忧,富可致矣。”历二十年,积资巨万,为寡妇嫁三女,婚二子,赍聘皆千金。又延师教二子,输粟为太学生。自是,寡妇财雄一邑。及寄病且死,谓寡妇曰:“老奴牛马之报尽矣。”出枕中二籍,则家钜细悉均分之,曰:“以此遗两郎君,可世守也。”既殁,或疑其有私,窃启其箧,无一金蓄。所遗一妪一儿,仅敝缊掩体而已。

  赵重华,云南太和人。七岁时,父廷瑞游江湖间,久不返。重华长,谒郡守请路引,榜其背曰:“万里寻亲。”别书父年貌、邑里数千纸,所历都会州县遍张之。西祷武当山,经太子岩,岩阴有字曰:“嘉靖四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赵廷瑞朝山至此。”重华读之,恸曰:“吾父果过此,今吾之来月日正同,可卜相逢矣。”遂书其后曰:“万历六年十二月十二日,赵廷瑞之子重华,寻父至此。”久之竟无所遇。过丹阳,盗攫其资,所遗独路引。且行且乞,遇一老僧呼问其故,笑曰:“汝父客无锡南禅寺中。”语讫忽不见。重华急趋至寺,果其父,出路引示之,相与恸哭。留数日,乃还云南。

  是时,有谢广者,祁门人。父求仙不返,广娶妇七日即别母求父,遇于开封逆旅中。父乘间复脱去。广跋涉四方者垂二十年,终不得父,闻者哀之。

  王世名,字时望,武义人。父良,与族子俊同居争屋,为俊殴死。世名年十七,恐残父尸,不忍就理,乃佯听其输田议和。凡田所入,辄易价封识。俊有所馈,亦佯受之。而潜绘父像悬密室,绘己像于旁,带刀侍,朝夕泣拜,且购一刃,铭“报仇”二字,母妻不知也。服阕,为诸生。及生子数月,谓母妻曰:“吾已有后,可以死矣。”一日,俊自外醉归,世名挺刃迎击之,立毙。出号于众,入白母,即取前封识者诣吏请死。时万历九年二月,去父死六年矣。知县陈某曰:“此孝子也,不可置狱。”别馆之,而上其事于府。府檄金华知县汪大受来讯。世名请死,大受曰:“检尸有伤,尔可无死。”曰:“吾惟不忍残父尸,以至今日。不然,何待六年。乞放归辞母乃就死。”许之。归,母迎而泣。世名曰:“身者,父之遗也。以父之遗为父死,虽离母,得从父矣,何憾。”顷之,大受至,县人奔走直世名者以千计。大受乃令人舁致父棺,将开视之。世名大恸,以头触阶石,血流殷地。大受及旁观者咸为陨涕,乃令舁柩去,将白上官免检尸,以全孝子。世名曰:“此非法也,非法无君,何以生为。”遂不食而死。妻俞氏,抚孤三载,自缢以殉,旌其门曰孝烈。

  李文咏,昆山诸生。父大经,沂水知县。万历二十七年,父寝室被火。文咏突入,将父抱出,而榱栋尽覆,父子俱焚死。火息,入视,尸犹覆其父,父存全体,文咏但余一股。

  王应元,武隆人。力农养父。父醉卧,家失火。应元自外趋烈焰中,竟不能出,抱父死。

  唐治,黄冈人。父柩在堂,邻居火,治尽出资财募人舁柩,人各自顾,无应者。或挽之出,泣曰:“父柩在此,我死不出。”火息,后堂岿然独存,柩亦无恙,而治竟熏灼伏柩死。万历中旌表。

  许恩,蕲水人。夜半邻家失火,恩惊出,遍寻母不得,复突入,遂与母俱焚。

  冯象临,慈谿诸生。家被火,遍觅父母,烟焰弥空,迷失庭户。象临大呼,初得母,即从火中负出。再入负父,并挟一弟以出,半体已焦烂。闻妹尚留卧内,母号呼,将自入,亟止之,触烈焰携妹出,竟灼烂而死。事闻,赐旌。

  后有龚作梅者,陈州人。年十七,父母俱亡,殡于舍。闯贼火民居,作梅跪柩前焚死。

  孔金,山阳人。父早亡,母谢氏,遗腹三月而生金。母为大贾杜言逼娶,投河死。金长,屡讼于官,不胜。言行贿欲毙金,金乃乞食走阙下,击登闻鼓诉冤,不得达。还墓所,昼夜号泣。里人刘清等陈其事于府,知府张守约异之,召闾族媒氏质实,坐言大辟。未几守约卒,言夤缘免。金复号诉不已,被箠无完肤。已而抚按理旧牍,仍坐言大辟,迄死狱中。金子良亦有孝行,父病,刲股为羹以进,旋愈。比卒,庐墓哀毁。万历四十三年,父子并得旌。

  杨通照、通杰,铜仁人。母周氏有疾,兄弟争拜祷,求以身代。阅三年,不入内室。万历三十六年,群苗流劫,至其家,母被执去。二人追斗数十里,被伤不顾。至鬼空溪,见贼絷母,大骂,声震山谷,横击万众中,为贼所磔死。通照年二十五,通杰年二十二。泰昌元年,巡抚李枟、巡按史永安上其事,旌曰双孝之门。

  时无锡民浦邵,贼缚其父虞,将杀之。邵以首迎刃而死,父得免。宁化民林上元,贼掠其继母李氏出城,上元从城上持枪一跃而下,直奔贼垒,刺死二人。贼避其锋,立出李氏,因引去,城赖以全。皆万历四十三年旌。

  崇祯七年,流贼陷竹谿,执知县余霄将杀之。子诸生伯麟请代,乃免。

  张清雅,潜山人。家贫,力学养亲。崇祯十年,张献忠来犯。清雅以父年老卧病,守之不去。无何,父卒。敛甫毕,贼入其家,疑棺内藏金银,欲剖视之。清雅据棺哀泣,贼断其手,仆地。幼子超艺年十六,号哭求代。贼复砍之,父子俱死,而棺得不剖。仆云满,具两棺敛之,亦不食死。

  时有白精忠者,颍州人。五岁而孤,母袁氏抚之。家贫,母食糠核,而以精者哺儿。精忠知之,每餐必先啖其恶者。天启中,举于乡。崇祯八年,流贼陷颍州,家人劝逃匿。精忠以母年老,不忍独去,遂遇害。

  州有檀之槐者,护母柩下去。与贼格斗,杀数人,被磔死。

  又有李心唯,素敦孝行。贼至,泣守母丧。贼掠其室,将缚之,不出,被杀。子果,见父死,厉声骂贼,贼又杀之。

  有余承德者,无为人。崇祯十五年,流贼突至,掖其祖母刘氏、母魏氏及妻杨氏、妹玉女出避。祖母、母行迟,为盗所获,欲刃之。承德号呼救护,并遇害。杨氏见之,急投河死。贼将犯玉女,玉女大骂,坚不从,寸磔而死。

  何复,字见元,山东平度州人。邵宗元,字景廉,徐州砀山人。复为崇祯七年(1634)进士,任高县知县时,却敌有功,但违反上官意图而被贬谪戍边。后廷臣多举荐,起任夹山知县,后历升工部主事、员外郎。崇祯十七年二月,升保定知府。宗元则由贡生授保定同知。

  李自成攻克山西,遣副将刘方亮由固关东进,京师震动。真定游击谢嘉福杀巡抚徐标,遣人迎接义军,人心更加惶惶不安。宗元此时代理保定府事,忙召通判王宗周、推官许白可、清苑知县朱永康、后卫指挥刘忠嗣及乡官张罗彦、尹洗等,共商守城。何复闻知,也赶入保定。宗元授他保定府印,复曰:“公部署已定,印还是你佩着,我可以尽力相助。”他们共同参拜文庙,与生员们讲《见危致命章》,词气激昂。讲毕,登城分守。

  都城被攻陷的第二天,义军致书劝宗元等投降,宗元撕毁来信。第二天义军大队人马向保定而来,首尾三百里,声称“:所过百余城,都开门投降,不降即杀,今京师已破,你们为谁守城?”城上人闻之,发竖目裂。义军四面进攻,宗元坚守,数日不下,义军暂退。

  督师大学士李建泰率败兵败卒数百,饷银十余车,叩城求入,宗元等不许。建泰举敕印给城上人看。宗元等说“:你蒙天子厚恩,御门赐剑,酌酒饯别,今不领兵西征,到这来是想躲避吗?”建泰大怒,拿出尚方剑来威胁。有人请宗元开城门纳入,宗元说:“倘若上了敌人的当怎么办?”御史金毓峒认识李建泰,大家叫他去看看,果然是建泰,这才放他们入城。

  建泰入城后,义军攻打更烈,建泰提出“:大势已去,姑且议降。”写好了公文,强迫宗元用印。宗元把印一丢,厉声道:“我为朝廷守土,义不降。要投降的随你们便。”大哭,出刀自刎,左右忙劝止。复自己点燃了西洋炮,火发,几被杀死。义军全力进攻,火箭烧燃了西北城楼,何复被烧死。南门又被焚,守将王登州投降,义军蜂拥而上。建泰中军副将为内应,保定终为义军攻下,宗元及中官万正化均死。建泰率许曰可、朱永康投降。

  张罗俊,字元类,保定府清苑县人。父亲张纯臣,由武进士历任署参将、神机营左副将。生六子,即罗俊、罗彦、罗士、罗善、罗吉吉、罗辅。

  罗彦,字仲美,崇祯二年(1629)进士。曾任吏部文选郎中。杨嗣昌多次借边疆有事而用不称职的人,罗彦也多次批驳过。皇帝怀疑吏部徇私舞弊。东厂派了许多人去,吏部许多官员受谴责,只有罗彦一身清廉。在吏部任职期满,调为光禄寺少卿,因被诬陷而落职归家。罗俊于崇祯十六年(1643)秋中进士,罗辅于同年中武进士。罗彦自幼随父在塞上,懂得军事。其初任行人之职,奉令回乡辅助本郡守城,三立功勋。给事中时敏奉使路过其地,夜半想入城休息,罗彦不肯开门。时敏上章弹劾他,皇帝置之不问。

  崇祯十七年(1644)二月,李自成大军进逼北京,大家商议如何防守。罗彦兄弟与同知邵宗元等歃血盟誓,共同死守。总兵官马岱去进见罗彦,认为敌军会分两路进攻北京,一出固关,一趋河间,他表示愿率部屯驻蠡县,扼守要冲,将守城任务交与罗彦。罗彦同意了,便组织乡兵二千人分城守御:罗俊守东城,罗彦守西北,罗辅为机动部队。官府钱粮不足,罗氏兄弟拿出私产来补充。义军派人来城下劝罗彦等开门投降。罗俊对城下说:“想投降的人,先取我头再去。”后卫指挥刘忠嗣持剑喊道“:有不服从张氏兄弟死守者,我剑不容情!”闻者都激奋不已,守城更坚,义军暂时退去。

  其后,闻京师失陷,保定军盟誓死守。义军猛烈攻城,城中居民愿开门投降。罗彦对宗元说:“小民无知,非以忠君大义鼓励则气不壮。”于是下令每人颈上挂崇祯钱一枚,以表示忠君之意。义军闻知是罗彦出的主意,在城外指名大骂,并射书入城劝降,罗彦不理。义军攻城愈猛。李建泰亲军为义军内应,攻陷保定城,在巷战中罗俊、罗辅被义军杀死。罗彦回家上吊自杀,罗善投井自尽,罗吉吉从水门逃走。在这次战役中,张氏家族死者二十三人。

  金毓峒,字稚鹤,保定卫人。崇祯七年(1634)进士,授中书舍人。十四年,向皇帝面陈漕务,得到皇帝赞同,授为御史。上疏弹劾兵部尚书陈新甲庸才误国及户部尚书李待问病久而不让贤。又请朝廷颁发恩德,自十五年起,免除苛捐杂税,与海内人士更新政治。还奏称“复社”一案,其成员都是些有才干的人,不可因一人私怨而启祸端。这些意见皇帝都予以采纳。

  崇祯十五年(1642),出京巡按陕西。孙传庭领兵镇守关中,当地吏民苦于征发修理城池,日夜盼望出关,天子也多次诏令他率兵出战。毓峒认为其将骄卒悍,不可轻易出战,上疏劝阻,皇帝不听从,结果被打败。

  崇祯十六年冬,毓峒任期满,有人来接替其职务。他刚出境,农民起义军就入关。毓峒又回到朝邑,考核了将吏的功罪后而再启程。十七年三月,皇帝召见,命他监李建泰军。他忙往山西,行至保定,义军已迎面而来。他便同邵宗元等共守保定。毓峒分守西城,散其家财千余金以犒劳士卒,,妻王氏也拿出首饰。

  李自成攻下京师,围攻保定,射书入城劝降,守臣吏卒斗志松懈。毓峒厉声宣布“:现正是为君父复仇之时,敢有异议者斩!”悬银牌,凡击杀敌人者自己摘取。保定终被攻破,一义军押着毓峒去见守城主帅。毓峒边行边骂。路过一井,他将押送者推倒在地。自己跳井自杀。其妻也自尽而死。

  许琰,字玉仲,苏州府吴县人。年幼即性情纯厚,曾刮自己臂上肉为父治病。为生员时,胸怀坦白,无拘无束。闻京师陷落,崇祯帝殉难,伤心恸哭,誓举义军复仇。他去联络乡绅,都不响应。端午节那天,路过友人家,请他饮酒,他把酒摔在地上大骂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们读圣贤书,还能像平时那样饮酒作乐!”拂衣而去。御史拜谒文庙时还穿着华丽衣服。琰领着生员对御史责以忠义。御史惶恐万状地认罪而去。福王在南京颁诏建国,颁诏哀悼崇祯皇帝。琰更加义愤恸哭,到古庙自尽,为人所救。又到胥门投河,恰遇潞王的船经过把他救了起来,询问为何投水自尽。琰只是嗟叹不已。认识琰的人,扶他归家,家中人日夜守候。琰不能自尽,便绝食。不久,闻南京朝廷的哀诏至,他立即在庭中叩头痛哭,于六月三日去世。乡人谥曰“潜忠先生”,南京朝廷赠为《五经》博士,祭祀于忠祠。

  张继孟,字伯功,陕西扶风人。万历末年进士,授潍县知县。天启三年(1623)升为南京御史,未出京师,奏陈筹边防六事,奏疏最后说,他之所以被任为南京御史,是因为现在是钱神当道,公道无权,应严禁馈赠贿赂。帝令他指出具体事实,继孟说只是传闻。帝大加谴责。左都御史赵南星奏称“:今天下重进士而轻举贡,重京官而轻外官,重北京之科道官而轻南京之科道官。请朝廷依据继孟的建议,权衡偏重之利弊。令吏部极力改变这种错误倾向,对于用人不无好处。”一些忌妒继孟的人,都说他是东林党人。其后不久,继孟因不建魏忠贤生祠,被斥为邪党,削夺其官职。

  崇祯二年(1629),又启用继孟,官复原职。他上书道:

  “近见宰相王永光之《人言踵至》一疏,句句谬误。其中说:‘惠世杨等借题当议。’所谓借者,本无其事而假借名义的意思。世杨与杨涟、左光斗同事同心,但未同死。今杨、左已有定论,而世杨之事是后来才揭发昭告天下的,哪有什么假借名义之事。其谬误一也。

  “又说:‘高捷、史翲告发奸人,已经证实,应特别优先任用。’捷、翲之弹劾刘鸿训,是为杨维垣等报私仇而已。鸿训辅政,斥阉党杨维垣,仅此一事已大快人心。其后是因受贿而获罪,并非为捷、翲所劾。今指袒护奸党为告发奸党,其谬误二也。

  “又说:‘诸臣所拥戴者,钱谦益、李腾芳、孙慎行。’关于谦益的来龙去脉,陛下近来也十分清楚。至于腾芳、慎行,都是天下人所敬服推崇的人,推荐又是由永光亲自主持的。如今却指公论为拥戴,其谬误三也。

  “又说:‘希望对宦党诸臣网开一面,宽容他们,这样就可平息天下朋党之争。’如果认为这话是正确的,那么部议漏掉张文熙等数十人就是所谓‘疏网’了,而陛下严格审核所定罪行,反倒是开朋党之争吗?其谬误四也。

  “且永光先为御史李应升所弹劾,今又为御史马孟正、徐尚勋所指责,而推荐永光的人,原先是崔呈秀、徐大化,如今是霍维华、杨维垣、张文熙,王永光其人是贤还是不肖,由此可知。”

  其后,继孟又弹劾南京兵部尚书胡应台的贪污行为。但是,崇祯皇帝并不听取他的意见。永光对他深为痛恨,把他调到广西任知府。广西土酋普名声久已在作乱,不能平息,继孟设计用药酒毒死了他,使一方安宁。后调任浙江盐运使,因看不起宦官崔瞞,又调为保宁知府,不久升为副使,分巡川西。

  崇祯十七年(1644)八月,张献忠进攻成都,继孟与陈其赤、张孔教、郑安民、方尧相等共同辅助巡抚龙文光守城。城破,被执。张献忠称皇帝,要用一些人为百官。继孟不从,被杀。

  尹伸,字子求,四川宜宾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授承天府推官。后历任南京兵部郎中、西安知府、陕西提学副使、苏松兵备参政。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不阿谀逢迎,三任皆是弹劾自己而辞官。天启年间,起任原职,分守贵州威清道。贵阳解围后,巡抚王三善要深入进剿义军,尹伸也颇赞同,监军西征。结果三善兵败身亡,尹伸突围而归。因此次失败而夺官,戴罪立功。天启四年(1624),义军围攻普安,伸率兵去解围,并移防普安。义军再度围攻,伸率参将范邦雄击破敌军,追至三岔河。总督蔡复一上报其功,尹伸得以免去前罪,但降官爵一级任用。

  崇祯五年(1632),尹伸任河南右布政使,又因抵御农民军失败而被免职。伸所到之处,总是与当地长官不和,然待人始终如一,讲义气。他工于诗,善书法,每日写楷书五百字,虽寒暑亦不中止。张献忠攻陷叙州,尹伸逃匿于山中,为义军搜得,骂不肯行。把他押解到井研,骂得更厉害,遂将他处死。福王在南京即位,任他为太常寺卿,这时尹伸已死了。

  米寿图,顺天府宛平县人。崇祯年中,由举人授新乡县知县。因其功绩卓著,授南京御史。

  崇祯十五年(1642)四月,极力弹劾监军张若骐的罪行。其奏疏说“:若骐本不懂军事,谄媚杨嗣昌,得以由刑部调任职方。督臣洪承畴孤军远出,若骐任意指挥,视边疆如儿戏。虚报大捷,越级提升为光禄卿,冒功欺上,依恃同乡谢升为内援。升是个奸险小人,非与若骐一同处死,何以慰九庙之灵。”当时廷臣也多弹劾若骐。于是论若骐死罪,将谢升革职。原先,杨嗣昌提倡练兵,扰民特甚。寿图疏陈十害。又说“:往时督抚多用京官,令边疆不守。一些人只争着任副职,不肯任督抚。宜严加甄别,京官外官兼用。”又弹劾偏沅巡抚陈睿谟、广西巡抚林贽贪婪渎职。帝听取了他的意见。

  崇祯十七年五月,福王在南京即位,马士英举荐阮大铖,寿图上章劾奏。七月出京巡按四川。这时四川已为张献忠所据,朝廷命吏部派堪任监司令者与寿图西行。寿图到四川后,与督师王应熊、总督樊一蘅等联络诸将,号召远近地方军民,逐渐收复川南郡县。

  唐王即位,升寿图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清顺治四年(1647),张献忠遣部将孙可望等攻克贵阳,寿图逃往沅州。十一月,沅州陷落,寿图死。

  耿廷箓,临安府河西人。天启四年(1624)中乡举。崇祯年间任耀州知州,有才干。崇祯十五年(1642)夏,上疏论当前政局,其中说:“将多不如将良,兵多不如兵精,饷多不看账簿上的数字,要核实。”又说“:诸臣应当忘记个人的恩怨,要讲廉耻。与其去报小怨,何不去杀那些杀人饮血的元凶;与其去酬谢个人恩惠,何不广泛施恩于那些身体瘦弱面容憔悴的人。”皇帝对他的这些见解大加褒奖,并予以采纳。升他为山西佥事,后改为宣府监军。

  崇祯十七年(1644),北京为李自成农民军攻陷,廷 箓逃到南京。十一月,张献忠占领四川,南京朝廷加廷箓太仆少卿,命赴云南监定洲军,由建昌出兵四川。第二年三月,四川巡抚马乾罢官,即拜廷 箓为右佥都御史,代行四川巡抚职务。尚未赴任而定洲人民也树起反明旗帜,蜀地尽为农民军所有,廷箓也不能入川。后李定国占领云南临安府。廷 箓过了河西,闻讯,投水自杀。

  马乾,昆明人。崇祯六年(1633)中乡举,为四川广安知州。夔州告急,巡抚邵捷春命乾代行知府之职。张献忠围攻夔州二十余日,督师杨嗣昌兵至才解围。升乾为川东兵备佥事。成都为农民军攻克,巡抚龙文光战死。蜀人共推马乾代行巡抚事。农民军转攻重庆,留其将刘廷举守成都,为乾所击败,退出成都。督师王应熊弹劾马乾军劫掠平民。被夺职审讯。这时四川已大乱,朝廷诏命不到,乾仍照旧行巡抚事,传令远近州郡合力御敌。廷举军撤走后,农民军刘文秀师数万人进攻成都。乾竭力固守,直到曾英的援兵到才解成都之围。献忠死后,其部将孙可望南下。清兵进至重庆,马乾战败而死。

  徐道兴,河南睢州人。崇祯末年,任云南都司经历,兼管师宗州事,廉洁爱民。农民起义军孙可望部入云南,攻破曲靖。巡按罗国王献刚到该地,与知府焦润生被农民军擒获,可望要他们投降,国王献不从。押至昆明,自焚而死。

  道兴召集士民,告谕说:“我力薄兵寡,不能抵抗,我死是应该的,你们可速速逃走。”百姓请他同行,道兴厉声道:“守边疆之臣死于边疆,我还要到哪里去!”他身边只有一仆,拿出俸金二锭给这个仆人说:“一锭给你,一锭给我买棺材安葬。”仆大哭,要与他同死。道兴劝道“:你死了,谁收我的尸骨?”仆叩头泣别。义军攻入官署,道兴大骂不止,被义军处死。

  刘廷标,字霞起,福建上杭人。王运开,字子郎,四川夹江人。廷标由贡生授永昌府通判。运开由举人授永昌推官。

  云南沙定洲之乱,黔国公沐天波逃到永昌。孙可望等入云南,传谕天波投降。这时运开代行永昌监司事,廷标代行知府事,才发兵守澜沧。而天波准备遣其子去向可望投降,谕令廷标和运开将印交出带去,两人坚持不给。永昌士民泣请运开向义军投降免祸,运开不肯。又请廷标,廷标也不肯,并拿出毒酒来准备自杀。两人互相勉励说“:众人都想投降,我们只有一死以表示对朝廷的忠心。”当晚,运开先自尽。廷标闻知道:“我年纪大,应当先死才是,而运开却先走一步了。”赋诗三章,也自尽。